![彼岸花未竟时](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456/53417456/b_53417456.jpg)
第7章 海盐味姜糖
海浪在礁石上碎裂成银屑时,张冥佑的笔记本已浸透咸涩。他反复划去第三行诗句,铅笔芯“啪”地折断在“她的眼睛”与“潮汐”之间。
小拾从矮墙跃下,爪尖勾破他挽起的裤脚,像在嘲笑主人今夜第二十三次失败的起笔。
月光将少年的影子钉在防波堤上。张冥佑踢开硌脚的牡蛎壳,忽然想起上周苏与楠教他辨认贝壳时的情景。她指尖划过骨螺的螺旋纹路说:“阿佑你看,最完美的弧度都是自然生长的。”
此刻他后知后觉地红了耳尖,踉跄间踩到湿滑的海藻。
涨潮的浪头比他预估的早来七分钟。浪花卷走散落的诗稿,墨迹在咸水中洇成模糊的泪痕。
张冥佑徒劳地追逐着被海风戏弄的纸页,直到冰凉的雨水渗进鞋里。回家路上便利店招牌的霓虹灯刺得他眼眶发酸,货架上成排的柠檬汽水都在折射她笑时的梨涡。
一阵海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当晚半夜的时候便发了高烧,他只好拜托父亲张景渊为他请了一天假。
苏与楠在几何课上第三次画歪辅助线。粉笔折断的脆响惊醒了打瞌睡的同学,她才发现自己把正六边形画成了贝壳的螺旋。
陆媗白递来的薄荷糖在舌尖炸开凉意,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焦躁——往常这个角度望去,应该能看见张冥佑低头整理笔记时翘起的发梢。
午休铃未响她就翻出了围墙。怀里的保温杯装着顺走的教工室姜茶,奔跑时在制服裙上烫出隐约的半月形水渍。
转过第七个巷口时,贝壳忽然从书包窜出,银灰色身影流星般划过爬满蓝雪花的铁门。
庭院里的场景让苏与楠急刹在鹅卵石小径。张冥佑裹着毛毯蜷缩在藤椅里,泛红的脸颊贴着《海涅诗选》,小拾正用肉垫拍打他滚烫的额头。
晨雾未散尽的水珠悬在少年睫毛上,将落未落的样子像极了她昨夜画的未完成肖像。
“这是老年人养生套装吗?”苏与楠用脚尖踢了踢藤椅旁的暖水袋,保温杯重重搁在《船舶年鉴》堆成的小桌上。
张冥佑惊醒时扯落了毛毯,露出锁骨处被猫抓出的红痕。她突然伸手贴上他额头,带着操场塑胶跑道的温度。
“三十八度二。”她报数的语气像在朗读潮汐数据,“比我发烧参加舞蹈比赛那次还低零点三度呢。”小拾蹭着她的小腿讨要猫条,尾巴扫过张冥佑渗出冷汗的掌心。他试图解释清晨已经退烧,却被突然塞进嘴里的姜糖呛出泪花。
苏与楠的指甲油剥落成群岛形状,此刻正在他眼前晃动体温计:“体育课障碍跑报名表我帮你交啦,病号就负责当后勤吧。”她转身假装研究墙角的虎尾兰,发红的耳廓却出卖了情绪。
张冥佑终于注意到她裙摆沾着的粉笔灰,是几何课上惯常坐的位置才会蹭到的特殊角度。
暮色将庭院染成蜂蜜色时,苏与楠已经修好了松动的篱笆门。她哼着走调的校歌钉牢最后一块木板,钉锤与心跳声此起彼伏。
张冥佑抱着昏昏欲睡的小拾,视线追随着她翻飞的发梢在围墙上投出的蝶影。
“下周六的潮间带观测...”他沙哑的嗓音惊飞了晾衣绳上的麻雀,“要不要一起?”话出口才想起这是他们初遇的日子。
苏与楠的钉锤悬在半空,夕阳将她的影子拉长到他脚尖。
贝壳忽然窜上墙头撞翻了工具箱,铁钉雨点般坠落。张冥佑本能地扑过去拉她,却在惯性的作用下双双跌进晾晒的床单迷阵。
洗衣液的薰衣草香中,苏与楠的贝壳发卡勾住了他的袖扣,两人呼吸间漂浮着姜糖与海盐的气息。
“阿佑。”她突然轻声呼唤,“你心跳好快。”
少年仓皇起身时带翻了晾衣架,漫天飞舞的纯白床单里,小拾正优雅地叼走最后一块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