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潮汐摩天轮

蝉鸣最盛的那周，图书馆的空调外机在窗台积了层盐渍。

张冥佑的运动鞋卡在自习室桌脚，鞋尖随着默背历史年表的节奏轻叩地面。

苏与楠突然用食指戳他手背，推来的草稿纸上画着等高线地图——用荧光笔圈出的山谷位置，正是他错了两遍的地理真题考点。

温绾端来冰镇酸梅汤时，苏与楠正在给三花猫讲解三角函数。小拾尾巴拍打着被涂改液覆盖的模拟卷，爪印恰好踩中张冥佑反复出错的立体几何题。

“阿佑的思维定式像藤壶呢。”她嚼着碎碎冰在错题本上画满海浪，“要这样——”笔尖突然刺破纸张，在木桌刻下道抛物线凹痕。

深夜的台灯光晕里，张冥佑发现运动鞋网面卡着片银杏叶。这来自苏与楠总爱徘徊的那棵老树，叶脉走向竟与白天那道地理等高线惊人相似。

他鬼使神差地将叶片夹进《海洋气候学》，书页间抖落的便利店小票显示着：草莓牛奶x2，付款时间停在他们初遇的夏至日。

张景渊拆糖醋鱼时，手机在青花瓷碗边震出蜂鸣。温绾的汤勺悬在半空，鲈鱼腹腔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屏幕上的数字。

苏与楠正用筷子尖挑出鱼眼，忽然听见瓷匙磕碰碗沿的脆响——比她预估的物理分数低三分的那个瞬间。

“小楠的作文被选作年级范文了。”温绾的欣喜在瞥见张冥佑数学卷上的红叉时转为温润，“阿佑的海洋地理是单科第一呢。”清蒸鱼露出的脊骨在灯光下泛着珠光，像极了被他藏在书包夹层的贝壳项链。

张冥佑的汤碗泛起涟漪，倒映着苏与楠偷瞄过来的目光。

她运动鞋上沾着的粉笔灰突然让他想起昨天：两人在顶楼水箱旁核对答案时，她用粉笔在水泥地画出的函数图像，正随着暴雨冲刷流进排水孔，汇向此刻餐桌上静默流淌的喜悦与遗憾。

洗碗机轰鸣声中，苏与楠踩着《月光奏鸣曲》的节奏溜进后院。

张冥佑正对着满墙爬山虎背诵气压带口诀，忽然被塞进手心的东西硌痛了掌纹——是枚贝壳形状的橡皮，刻着“下次赢你”的字样。

“第九名和第二名之间...”她跳坐上石桌晃着腿，“隔着七个人的心跳哦。”晚风掀起她错题本的纸页，张冥佑看见自己字迹的批注如潮水漫过她娟秀的解题过程。

小拾从墙头跃下时碰翻了玻璃瓶，十七只纸星星滚落草丛，每颗都写着地理坐标对应的潮汐时刻。

温绾关窗的响动惊飞了夜鹭，两个影子在月光下各自拉长。

张冥佑数着苏与楠蹦跳离去的脚步声，忽然发现运动鞋带系成了她擅长的海锚结。那只橡皮贝壳在裤袋里发烫，像揣着枚即将孵化的月亮。

周末，张冥佑的运动鞋在安检传送带上留下两道水痕，昨夜暴雨的馈赠仍在鞋底纹路里沉睡。

苏与楠踮脚将游乐园地图展平在导览牌上，薄荷绿防晒衣的帽檐随着动作扫过他发烫的耳尖。

过山车攀升至第五个陡坡时，张冥佑的笔记本从裤袋滑落。上周复习用的重点摘要被气流卷向云霄，苏与楠的笑声却比自由落体的尖叫声更清晰。

他死死攥住安全压杠，看见前排女生飞扬的发丝在阳光下熔成金线——和教室窗外那株银杏最后一片倔强的叶子同样色泽。

“阿佑的手心在出汗呢。”大摆锤升至最高点的瞬间，苏与楠突然凑近他耳畔。

离心力将她的马尾辫甩成流星尾迹，草莓味润唇膏的气息混着棉花糖的甜腻，在两人之间织成透明的茧。当设备终于停摆，张冥佑踉跄着栽向垃圾桶，苏与楠却灵巧地扶住了他：“下次试试跳楼机？”

鬼屋入口的藤蔓缠绕着人造蛛网，苏与楠的腕表在跨过门槛时发出整点报时。第五声“滴答”未落，扮成丧尸的工作人员从暗门扑出，她条件反射般扣住张冥佑的手腕。荧光涂料在墙壁涂抹的血管纹路下，两人交握的掌心渗出相似的盐分。

“那...那是道具啦。”张冥佑的安慰被下一波音效吞没，苏与楠的指甲已嵌入他小臂。当冷冻雾气漫过脚踝，她突然拽着他狂奔过挂满骷髅的回廊，运动鞋踩碎干冰的脆响竟与期末考收卷铃诡异地重合。

逃出生天时，他们发现彼此校服的第二颗纽扣缠绕着同一条仿制蜘蛛丝。

暮色将摩天轮镀成琥珀色时，苏与楠正对着观景窗呵气画笑脸。张冥佑数着第24号座舱的铆钉，余光瞥见她将草莓发圈套在手腕——正是他昨天落在玄关的那只。

当座舱升至城市天际线，远方港口突然亮起导航灯，像撒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我...”张冥佑的喉结上下滚动，安全带金属扣硌疼了尾椎。

苏与楠转过脸的刹那，第一朵烟花在舷窗外炸开，将她的瞳孔染成克莱因蓝。他们两个重叠的“喜欢”被爆裂声推向舱顶，在亚克力穹顶撞出无形的裂痕。

苏与楠的指尖抚过座椅缝线，那里藏着不知哪对情侣塞的许愿签。

她忽然将十指嵌入张冥佑的指缝，掌纹与汗湿的皮肤完成最精密的啮合：“要这样牵，热量才不会散失哦。”

地铁进站的轰鸣中，她腕间的草莓发圈滑落到他掌心，缠绕成永不闭合的莫比乌斯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