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朱砂错·浮生溯

承光三年惊蛰，我将最后一滴心头血滴进松烟墨时，窗外的金缕牡丹正在诡异地逆时绽放。花瓣从枯黄转为嫣红，就像那日燕徊城头，谢凛的银甲被血染成嫁衣颜色。

“姜姑娘还要改几次命？“司天监的铜镜映出我鬓角白发，“这次用三十年阳寿换他早生十年，怕是连来世都要赔上。“

我执笔的手忽然颤抖，未干的朱砂在宣纸上晕出谢凛眉梢那颗小痣。三日前他从西域带回的孔雀蓝颜料，此刻正在调色碟里凝固成血痂的色泽。

砚中墨突然沸腾，浮现出谢凛中箭的瞬间。我发狠咬破舌尖，以血为引重绘他的命线。金缕牡丹开始急速凋零，这次我要他永远停在十八岁，停在我们初遇的燕徊河畔。

铜镜突然炸裂，我望着掌纹里渗出的苍老，想起谢凛第一次见我画血画的模样。那时他刚从尸山爬出来，用染血的枪尖挑起我下巴：“都说姜氏血画可通鬼神，可能画出个没有战乱的天下？“

我蘸着他伤口的血，在残破战旗上画了朵金缕牡丹。当夜那面旗插上敌军营寨时，八百死士眼瞳都映着妖异的红，仿佛被牡丹吸走了魂魄。

“这不是画魂...“谢凛将我抵在画屏上，枪茧摩挲着我腕间跳动的血管，“是画命。“

此刻我腕上旧伤突然崩裂，血珠滚进盛着鲛人泪的调色盘。宣纸上的谢凛开始褪色，这是第十一次时溯的反噬。上一次我让他避开漠北埋伏，代价是永失味觉；上上次我抹去他心口箭伤，赔上了母亲留下的骨哨。

窗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我慌忙用铅粉遮盖眼角皱纹。谢凛撞开画室木门时，带进的风吹散了案头命格簿，露出夹层里他前世的婚书——新娘位置赫然是当朝长公主的封号。

“阿照，跟我去西域。“他掌心躺着颗带血的狼牙，“那里有种蓝莲花，能解你身上的...“

我猛地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腕间红绳却勾住了他蹀躞带上的骨哨。那是用我肋骨雕的哨子，此刻正发出幼猫般的呜咽。谢凛突然掐住我脖颈，瞳仁泛起血画师独有的金红色。

“你改了我的命线？“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牡丹刺青，“难怪每次重伤，这花就会凋落一瓣。“

子时更鼓惊飞栖鸦，我望着他斩断的红绳在月光下化成灰烬。金缕牡丹彻底枯萎的刹那，谢凛的记忆开始崩塌——他认不出案上未干的画像，甚至忘记为我采撷蓝莲花的诺言。

我疯狂吞咽着鲛人血调制的朱砂，在宣纸上画出初遇场景。燕徊河的水突然倒灌进画室，十七岁的谢凛从画中走出，战甲上还沾着敌将的脑浆。他温柔拭去我嘴角朱砂的模样，与此刻持剑相对的将军重叠成破碎的镜影。

“原来姜氏秘术不是改命...“谢凛的剑尖刺破我眉心，“是食魂。“

我笑着咽下喉间腥甜，任鲜血染红整幅命格图。金缕牡丹在血泊中重新绽放，这次我要把时溯之术刻进骨血。当谢凛的剑贯穿我胸膛时，我摸出他蹀躞带上的骨哨，吹响了逆转时光的终章。

承光三年秋分，司天监记载燕徊河逆流三日。有人在河底发现千幅血画，每幅都绘着银甲将军与白发画师。而西域商队传言，大漠深处有座突然出现的古城，城中壁画上的女子正在用朱砂改写星辰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