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幽禁（上）
中秋至，王府里的下人们都开始热热闹闹的装点着府中。有两个矫健的小厮爬着梯子，在王府大门上高悬起一对精致的灯笼，上面绘着活灵活现的嫦娥奔月和玉兔捣药图。
青梧打理完院中的黄菊和月季，想打开院门上街采买，却被告知不能出府。
“无痕大哥，这是为什么呀？能不能，通融一下？”铃兰试图用自己做的香包贿赂。
无痕虽然老是板着一张脸，却有时对她会优容一二。
大家都说，是因为她的年纪，和无痕从前病逝的小妹妹差不多。
但这次，铃兰的讨好却换来了无痕的无视，“王爷的命令。”
说罢，他又加了一句：“若不想凤栖院外被府兵围住，就请你看好青梧姑娘。”
铃兰吃瘪，只得悻悻回院。
“罢了，所幸前几日也买了些彩纸和竹条。”青梧倒也乖觉，她不想再惹业景玄生气，招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这两天，她和铃兰就待在院子里做各式各样的花灯，想着夜晚挂于凤栖屋檐下。
有兔子形状的，莲花形状的，还有小雀形状。
“姐姐，你这雀儿灯做的真是灵巧，活像真的会飞似的。”铃兰摸了摸灯笼的眼睛，不由夸赞着。
想了想，她又突然开口道：“不如，给王爷送去一盏吧，也表表女儿家的心意。”
话音刚落，她像是想起什么般，猛地闭上了嘴。
业景玄从不在意府中的一应器物装饰，只是有一条，他的月落院里，不能看见这些。
更休说雀儿灯笼了，那里向来只燃白烛。
“白烛那么吓人，王爷为何...”铃兰嘟囔着，又凑近青梧：“姐姐，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青梧将一个竹网收束，又想了想道：“许是祭奠亡母？”
铃兰忙努着嘴摇头：“怎么会，姐姐你没听过吗？坊间都说，早年鸢贵人寝宫那场大火，就是王爷放的。他放火烧死自己的亲娘啊！”
青梧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捂住她的嘴。
“好了好了，真相无从得知，再说下去，我两的下场倒是可以预见了。”
铃兰便也吓得脸色一变，忙闭上嘴，目光却在触及院门口的那一刻，尖叫出声！
“啊，宵夜，你吓死我了！”铃兰跑上前，把出现在门口那个胖乎乎的，穿着黄绿色花领夹袄的小厮拽了进来。
宵夜一脸懵，“怎么了，铃兰姐姐你怎么吓成这样？”
“你刚刚，没听见我们说什么吧...”铃兰心虚地把他领到石桌旁，递给他一块月饼。
“没有啊...我是奉王爷之命来通传的，晚膳时分，王爷召姐姐一同用膳。”宵夜肚皮吃的圆滚滚，在这中秋佳节看着，倒是很有福气。
“王爷，召我，用，用膳？”青梧抬头，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
“对啊。”宵夜迅速吃完那块月饼，又不好意思地看向桌上。
他看着比铃兰还要小上一两岁，正是嘴馋的年纪。
“拿去吃。”青梧被他笑了，将桌上那一整盘蛋黄莲蓉的月饼都递了给他。
他便蹦跳着跑走了。
待他走后，铃兰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兴奋地满院子溜达，“王爷向来不喜与人一同用膳的，说明，说明他心里，真的是有你的。”
青梧却没有说话，只是有些不解。
“我看啊，说不定，王爷会纳你进门...保不齐...七王妃也做得！”铃兰说到高兴处，还原地跳了两跳。
青梧却是直愣愣地没有说话，她承认，自己是喜欢过业景玄的。
她初见业景玄时，业景玄穿着一身深蓝的云纹锦衣，面如冠玉，神情疏离，正安稳地坐于马车之中，云淡风轻地打量着她。
而她，穿着花苑之中常见的轻佻风流的纱衣，身上还因跳窗阻拦马车，而到处都是擦伤。头发散乱，整个人狼狈又可怜。
这样高贵的人，却愿意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收留她。
后来，还与她有了夫妻之实。
她对他，也是存过几分小女儿家的期待的。
只是那日肩头刻骨铭心的痛楚之后，她不免有些怕他。
她也由此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夕阳西下，一乘花梨肩舆来到凤栖院。
青梧有些犹豫地上了肩舆，她今日穿着身烟波淡紫的细锦长裙，侧戴一支白玉簪子，耳上坠着两条细细的碎银链子，整个人清冷如寒宫月仙，秀美若山间幽兰。
然而刚到月落院外，还未至膳厅，肩舆便停了下来。有下人人走过来对前面那个抬着肩舆的小厮说了什么。
“怎么了？”青梧疑惑的直起身道。
“姑娘...许是王爷忽然有事，吩咐我们先送您至墨水亭坐坐。”小厮有些为难，和后面那人配合着将肩舆放了下来。
青梧走下来，刚要说些什么，又见他们看起来有些焦急，便温声道：“中秋，是不是都想早点出府与家人相聚？”
前面那个小厮不由得点点头，腼腆道：“青梧姐姐，我，今年家里给相看了个姑娘，晚上说好一起去逛灯会。”
听他这样说，另一个小厮便起哄着推推他。
青梧便也笑了，摆手道：“无妨，你们都散了吧，我自己待着就是。”
听她这样说，犹豫的两人也放下心，千恩万谢地跑开了。
青梧提着裙子，独自走进院中，一进去就看见松树下有座黑色的方形亭。
“墨水亭。”她抬头念出声，忽然想到自己竟没在白天来过月落院。
亭子里挂着一只鸟笼，这鸟漂亮至极，通身蓝绒，脖颈处却绕着一圈黑色羽毛，更稀奇的是，它的尾巴，是金色的。
“真好看。”青梧感叹着，不禁伸手轻轻逗逗它，摸到那柔软滑溜的翅膀。
约莫快半炷香时间过去，青梧有些无聊，便想去偏厅找人问问，却看见假山之后掩着一座四层的高楼，下面两层四方飞檐，上面两层八角攒，配以乌色琉璃瓦，护以绿云雕花栏杆。白日里看着巍峨霸气，黄昏时分，倒有几分诡秘的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