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幽禁(中)
这应当就是书楼了,青梧听人说过,这里侍候的人很少,大概是月落院里最隐蔽安静的地方了。
“灵窍,你怎么了?”她本想转身离开,却看见一个端着托盘的侍女有些痛苦的坐在廊下。
灵窍自然认得她,忙应声道:“青梧姐姐,我脚崴了。”
青梧忙蹲下身看看她的脚踝,的确肿起一块大包,还有些青紫。
“我扶你去休息吧,你这得上点药。”青梧站起来,想要把她也拉起来。
灵窍却忙摇摇头,“不用,我可以自己摸回去。就是烦请姐姐帮我叫个小厮送这酒水,王爷好像有客人来了。”
青梧眨眨眼,还是先把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来,扶到一边对她说:“没事,我来送吧。”
灵窍感激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木雕的小花儿,“姐姐,送给你,当是中秋礼物。”
青梧看了看这小花儿,虽然用的木料一般,却雕刻的很精致,一看就很用心。
她将小花儿仔细地放入袖中,又扶着灵窍走到了墨水亭,才转身端着托盘,悄声走进了书楼。
然而刚走上楼梯几步,就听见二楼似是有人在说话。
青梧下意识想要回身避开,却听见屋内有一人开口:“七弟,前几日母后还同我谈起,你该娶妻了。”
“不急。”业景玄的声音也从窗中传出。
鬼使神差般,青梧没有离开,而是稍稍凑近了些听着。
“哦?是不急,还是有了心上人,不好对人说?”那男子又开口,语气像是调侃,又像是试探。
屋内沉默,只听见茶盖刮着碗口,刮去茶叶浮沫的声音。
“三哥何出此言?”顿了顿,业景玄问道。
三哥?那应当就是三王爷业蔚山了。
青梧正想着,只听得业蔚山又说。
“我倒是听得,你近来好像宠幸上一位姑娘,叫,青什么的?只是...她貌似出身低了些,是府中下人吧?”业蔚山停下,应该是在观察业景玄的神情。
他接着说道:“是否因此,你才不好意思告诉母后。”
虽然语气轻松,青梧却可以听出,他明显带着恶意。
他们,竟是在说她。
青梧知道,偷听不好...
于是她牢牢端着手中托盘,整个人谨慎地贴近着窗户。
她实在好奇业景玄会如何回答。
“三哥厉害,眼线都跑我院里来了。”业景玄幽幽道。
业蔚山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径自说:“你若不好开口,哥哥我帮你说。母后仁善,把她勉强抬成个妾,还是可以的。”
屋外的青梧觉得有些紧张,她皱着眉,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必,没甚好说的,一个玩意儿罢了。”业景玄一句轻描淡写,击碎了青梧所有的幻想和自尊。
玩意儿罢了。
是啊,她出身贫贱,又是被培养做女谍的。
若不是得业景玄垂青,现在也应当在莳花楼中卖笑套取情报吧。
屋内,业蔚山听得此话大笑,拍着桌子道:“哈哈哈哈,不错,不错,一个玩意儿而已。我就说嘛,弟弟你还不至于...”
青梧无从得知此时业景玄的神情,向来,也是很轻蔑吧。
业蔚山笑了一阵儿后,忽然停了下来,“那么,这姑娘应是生的容色极好?或是很知情知趣吧?既然不重要,就送给哥哥我,如何。”
业蔚山的话,让青梧如坠冰窟。
业景玄沉默了。
就是这片刻的沉默,让她紧咬着牙关,满目期待地看着明黄的窗户纸,好像她能透过窗户纸,看见业景玄一般。
“等我腻了,自会送到你府上。”
屋内,业景玄闷闷地开口。
屋外,青梧差点没有端住木盘。
还好,她理智尚存。若是被发现偷听,不知会死的多惨。
“好,好!那我就等着,不会亏待了小美人儿的。”业蔚山笑了,那笑声听得青梧直犯恶心。
她尽量平稳地悄声走着,慢慢退出了书楼。
“记住,你是我的。”
业景玄的话言犹在耳。
肩上的“玄”字还在隐隐作痛。
却不过几日而已,他就可以随口将她送人。
青梧失笑,她本以为业景玄对自己好歹还有些占有欲...
如今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走着,跌跌撞撞地回到墨水亭里,却不小心被脚下的台阶绊倒。
酒壶杯子,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她慌乱地回头,见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心,蹲下身想去捡拾,却还是不慎,被碎瓷片划伤了手心。
“弟弟,怎么这么急着赶我走?”业蔚山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青梧忙将台阶上的瓷片胡乱扔在木盘上,有些没有来得及清理的,便随便扒拉进袖子里,或是攥紧在手里。
然后钻入凉亭之中,尽量猫着腰不让自己被发现。
直到周围重回安静,她才松了一口气。
再一低头,却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胳膊上,都被零零散散嵌进许多碎瓷片,划出了很多条细碎的伤痕,有的渗出血液,有的则留下一道深色的破碎。
她抬头,看见笼中那只雀鸟正在哀哀的啼叫。
声音悲泣,闻者伤心。
业蔚山似乎是离开了,青梧呼出一口气,想要站起身,却觉得膝盖一阵酸痛。
身后,有人扶起了她。
“王爷!”青梧大惊,下意识想要挣脱开他,却被搂的更近。
业景玄看向她的手臂,又看看她被划伤流血的下巴。
他皱着眉将她身上的瓷片都抖落出来,抱着她就往寝殿里走。
青梧有些抗拒他。
上一秒,她分明听见,他要把她送人。
“你方才,听见了?”业景玄力气很大,几乎不需要青梧使什么力,就能轻松地让她挂在自己腰上。
青梧没有作声,只是有些警惕地别着脸,没有理会他。
走过寝殿的床榻,业景玄将她带进内间的浴池。
青石铺地,白玉为栏,浴池宛如一块巨大的碧玉镶嵌在正中央。池水呈奶白色,听说是洒了一种以牛乳为方的汤剂。浴池一旁的香案上,还有袅袅青烟缓缓升起,与池中升腾的水汽交织在一起,只是因没有味道,因此难以察觉。
业景玄伸手要为她宽衣,青梧忙挡住了,慌乱之中,还有几块碎片掉了出来。
业景玄皱眉,低声呵斥道:“不抖干净,怎么清理碎瓷片?”
青梧却咬着唇,不愿意让他碰自己。
“你会,把我送人吗?”僵持半晌,青梧小声问道。
“不会。”业景玄再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将她剥了个干干净净。
“那为何...”青梧还想要问。
业景玄温柔的大手抚了上来,将她抱进了浴池。
虽然他们之间并不清白。
可在这么亮的地方坦诚相见,还是第一次。
“啊!”青梧吃痛,忽然发觉身上被划伤的细小伤口,许是因为碰到热水的缘故,被蛰得生疼。
她就像一只热油锅上的蚂蚁,想跳出浴池,又跳不出。
“疼吗?”业景玄问道。
青梧在心里翻着白眼,这不是废话吗。
他用力环抱住她,“这是疗伤的池子,老实呆着。”
青梧有些无语,她此刻只想逃出浴池,她觉得伤口很痛。
业景玄按住她,将她的肩也没入水中,青梧一个激灵,疼出了眼泪。
“青梧,你想离开我吗?”
就在她又热又疼,有些神志不清时,业景玄问出了这句话。
原来,这不是什么牛乳池子,是涣魂水。
可以疗伤,也有让人神经放松的作用。
“我...我怕你。”青梧迷迷糊糊的,说出这句话。
“怕我?”业景玄眉头紧锁,伸手从背后捏住她的脸。
青梧因疼痛,流下了几行泪水。
“我...我可以擦药的,这里,太疼了!”她觉得这个池子的温度,要将她吞没了,忽地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