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句式的分化
句式的分化,指从一个句式分化出两个或两个以上多义句式或同形句式的情形。句式的分化,一方面是语用分工的结果,另一方面是历时演变的结果,二者共同促动,导致了句式的分化。句式分化有两种结果,一是形成多义句式,即同一句式有两种或两种以上不同的意义和用法,这些意义和用法之间存在着现时联系,一般不需要太多的语言知识就能感觉到它们之间的联系;一是形成同形句式,即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的句式,这些句式之间可能有历时的联系,但不一定在现时感觉上有联系,语言知识多的人能够体会到它们之间的历时联系,但语言知识不多的人往往以为只是巧合形成的。以下分两个问题说明。
一、句式分化的原因
(一)语用分工
一个句式,往往可以用于不同的交际环境,在不同的交际环境中,该句式往往具有一些形式或意义上的差异,于是就分化为几种不同的情形。这就是由于语用分工的不同,导致两种或几种不同的用法出现,这些不同用法可以看作是这一句式的下位句式。比如,存现句是一种特殊句式,根据语用分工的不同,存现句可以分化为两种,一种是静态存现句,如“台上坐着主席团”,另一种是动态存现句,如“台上唱着梆子戏”。静态存现句用于已经完成的语境,形式上可以变换为“主席团坐在台上”,意义上表示静态存在;动态存现句用于正在进行的语境,形式上可以变换为“台上正在唱梆子戏”,意义上表示动态的存在。不仅如果,存现句由于有静态和动态的分工,还出现了歧义结构的情形,如“台上摆着庆功宴”,既可以理解为静态存在,也可以理解为动态存在。
(二)历时演变
一个句式,由于历时的发展演变,也可能分化出两个或几个不同的意义或用法,有的还属同一句式,有的则成为不同句式。根据蒋绍愚(2003),“给”字句最早是表给予意义的,后来发展出使役意义,再后来发展出被动意义,即从“给他酒吃”发展为“给他看见过”再发展为“给他知道了”。表给予的“给”字句,和表使役的“给”字句、表被动的“给”字句应该是三种不同的句式,这是历时演变造成的同形句式。这种演变是句式演变的结果,不是标记词演变的结果。对此蒋绍愚(2003)有非常精彩的论述:“不是由于‘给’的词义的虚化带动句式的演变,而是相反,是由于句式的演变造成‘给’的词义和功能的变化;‘教’的语法化也是如此。从语义上看,很难找到动词‘给’、‘教’和语法标志‘给’、‘教’之间的联系,使役也难以用‘实词虚化’来解释;只有从句式的演变加以考察,才能找到它们的联系。”
二、句式分化的结果
(一)多义句式
多义句式属于同一句式。如果同一个句式可以分化出几个意义上有相互联系的子句式,那么这几个子句式就是多义句式。这正如多义词,同一个词有多个意义,这些意义之间有相互联系,就成为多义词。比如,“在”字句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表示施事在某一处所的“在”字句,如“我在食堂里吃饭”;另一种是表示受事在某一处所的“在”字句,如“我在黑板上写字”。这两种“在”字句可以看作“在”字句的两种子句式,属于多义句式,因为二者有意义联系,其共同意义是“某人在某处做某事”,只不过一个是“主体在某处”而另一个是“客体在某处”而已。此外,两个子句式还可以是兼容的,具体表现为歧义结构的存在,如“我在汽车上贴纸条”,一是“我在汽车上”,纸条不在汽车上;一是“纸条在汽车上”,我不在汽车上。
(二)同形句式
同形句式属于两个或两个以上句式,如果从同一句式分化出来的几个句式之间意义上看不出什么联系,这些句式就成为同形句式。这正如多音词,尽管多音词意义之间可能有历时的联系,但在现时感觉上已经看不出什么联系,因此就归到同音词范畴,如“上级管下级”的“管”和“一根管”的“管”,尽管在历时上有联系,但由于现时感觉没有联系,因而归到同音词范畴。句式也是如此,特别是经过重新分析的句式,无论形式还是意义,都发生了质的变化,尽管有历时的联系,但还是应该看作同形句式。比如,表使役的“让”字句(“我让他吃饭”)和表被动的“让”字句(“我让他忽悠了”)之间有承继关系,在历时发展上有意义联系,但在现时感觉上看不出有什么联系,认知上相差甚远,不仅意义完全不同,而且句法上也相差很大,前者是兼语句后者是被动句。因此,这是两种不同性质的“让”字句,属于同形句式。
当然,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形式,究竟属于多义句式还是同形句式,有时还是很不容易判别的,主要是因为句式本身实在太复杂了,其意义并非“有联系”和“无联系”那样泾渭分明,而是呈现出“联系”的程度性,从“有联系”到“无联系”是一个连续统,两端清晰而中间模糊,于是就造成了难以处理的情形。比如,“武松把老虎打得满头大汗”和“武松把老虎累得满头大汗”,是归并为同一个句式,都作为“把”字句处理,还是分化为两个句式,一个作为处置式,一个作为使役式,即使不需要生死抉择,也需要艰难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