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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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怦然心动

铜雀台事件后的第十日,北境传来捷报——太子萧凌率军大破北狄于黑水河谷,斩首万余,敌军溃退三百里。

虞清澜接到军报时,正在清点东宫账目。她指尖划过那行“太子亲率轻骑绕敌后,断其粮道”的字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正是她在密信中建议的战术。

“小姐,宫里来人了,说陛下要在麟德殿设宴庆功,请您即刻入宫。”青竹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湖蓝色宫装,“这是尚服局刚送来的,说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为您准备的。”

虞清澜抚过衣料上精致的银线刺绣,那是连绵的山河纹样,衣领处还缀着小小的珍珠,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想起离京那晚,月光下萧凌说“等我回来”的神情,胸口泛起一阵微妙的暖意。

“梳个朝云近香髻吧。”她对青竹说,“要利落些的。”

麟德殿张灯结彩,乐声悠扬。虞清澜踏入殿门时,原本喧闹的大殿忽然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向她。有探究的,有嫉妒的,更多的是惊讶——短短一月余,这位准太子妃的气质已与初入宫时大不相同,眉宇间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清澜。”萧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虞清澜抬头,只见他一身玄色锦袍,金冠玉带,站在玉阶之上向她伸手。他瘦了些,轮廓更加锋利,左颊还添了一道浅浅的伤疤,却更添几分英武之气。

“殿下。”她行了一礼,缓步上前,将手轻轻放在他掌心。

萧凌的手温暖而有力,虎口处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他微微用力,将她带到身侧的位置,这个举动引得殿中一片低语——那是仅次于太子的尊位,连二皇子都要坐在下首。

“你做得很好。”他低声道,目光扫过她全身,在看到那身湖蓝宫装时,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虞清澜正要回应,一个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三弟与虞小姐真是伉俪情深啊,不知北境的风雪可曾冻僵了你的剑?”

二皇子萧景琰一袭绛紫华服,手持金杯走近,眼中满是讥诮。他身后跟着杜若薇和林月如,两位贵女看虞清澜的眼神活像要生吞了她。

萧凌笑意不减:“二哥放心,我的剑永远比你的舌头热乎些。”

萧景琰脸色一僵,随即又堆起假笑:“今日庆功宴,为兄特意准备了好酒。来人,上'琥珀光'!”

侍从捧上一只鎏金酒壶,壶身雕着蟠龙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萧景琰亲自斟了一杯,递给萧凌:“三弟,这一杯,敬你的凯旋。”

虞清澜敏锐地注意到,萧景琰斟酒时,小指在壶嘴处轻轻一按——这个动作太熟悉了,她在父亲给的《奇毒传》上见过描述,是一种机关酒壶的使用方法。

“殿下。”她突然出声,“妾身斗胆,也想尝尝这'琥珀光'的滋味。”

萧凌挑眉,却见虞清澜几不可察地眨了眨眼。他会意,将酒杯递给她:“佳人有意,岂敢不从?”

虞清澜接过酒杯,指尖在杯沿某处轻轻一抹。就在她要饮下时,忽然“不小心”碰翻了案上果盘,酒水洒了满裙。

“哎呀,妾身失礼了。”她故作惊慌,连忙用帕子擦拭,同时“无意中“将酒杯碰落到萧景琰脚边。

萧景琰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一步,仿佛那酒水是什么毒蛇猛兽。

“二哥何必惊慌?”萧凌眯起眼睛,“不过是一杯酒罢了。来人,再给二殿下满上。”

侍从正要动作,虞清澜却抢先拿起酒壶:“让妾身来吧。“她不着痕迹地转动壶盖某个凸起,然后给萧景琰斟了满满一杯,“二殿下,请。”

萧景琰盯着那杯酒,额头渗出细汗。殿中众目睽睽,他无法推辞,只得硬着头皮接过。

“二哥怎么不喝?“萧凌声音转冷,“莫非这酒有什么问题?”

“当、当然没有!”萧景琰一咬牙,仰头饮尽。

不过片刻,他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二殿下!”杜若薇惊呼。

“酒...酒中有...”萧景琰话未说完,便“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殿中大乱。皇帝拍案而起:“传太医!”

虞清澜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她知道那毒不会致命——萧景琰原本准备的就不是剧毒,而是会让人暂时虚弱、显得病容憔悴的药物,目的是让太子在庆功宴上出丑。现在,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

混乱中,她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萧凌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将一张纸条塞入她掌心。

“子时,御花园老地方。”上面写着。

宴会因二皇子“突发恶疾“而提前结束。虞清澜回到清澜阁,换了一身简便衣裙,对青竹道:“我出去走走,不必跟着。”

“小姐要去见太子殿下?”青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奴婢早准备好了醒酒汤。”

虞清澜轻拍她额头:“多事。”

秋夜的御花园静谧幽深,桂花香气浮动在微凉的空气中。虞清澜沿着石子小径走向那座熟悉的凉亭,远远看见一个修长身影立在月光下。

萧凌已换下华服,穿着一身素白常服,发丝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倒像个闲云野鹤的文人。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眼中映着月色:“来了?”

“殿下深夜相召,有何要事?”虞清澜保持着三步距离。

萧凌轻笑:“现在又叫我'殿下'了?宴会上不是还亲密地挽着我手臂吗?”

虞清澜耳根微热:“那是做给二皇子看的。”

“我知道。”萧凌忽然上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像我知道铜雀台的事,知道你在诗会上如何让三位大臣失色,也知道你每天通过李德全向边境传递消息。”

月光下,他的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掠过她的脸庞:“虞清澜,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虞清澜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殿下过奖。妾身只是尽己所能。”

“别用'妾身'。”萧凌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就好。”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虞清澜几乎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她下意识后退,却被亭柱挡住了去路。

“怕什么?”萧凌低笑,“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太子,会吃了你不成?”

虞清澜定了定神:“殿下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萧凌终于退开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看看这个。”

虞清澜展开绢帛,借着月光辨认上面的字迹——这是一份名单,记录着朝中与北狄暗通款曲的官员,其中赫然包括今日在宴会上中毒的二皇子,以及诗会上那三位变色的大臣。

“铜雀台是他们的联络点。”萧凌解释道,“你发现的那幅地图,就是他们准备传递给北狄的情报。”

虞清澜心头一震:“所以殿下早就知道?”

“只知道一部分。”萧凌望向远处,“我离京前就怀疑朝中有内鬼,但没想到连二哥都牵扯其中。他声音转冷,“更没想到,他们会对你下手。”

月光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银边,那道伤疤显得格外刺目。虞清澜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碰了碰它:“这是怎么来的?”

萧凌似乎没料到这个动作,微微一怔:“黑水河一役,有个北狄将领装死偷袭。若不是你提醒我留心背后,这一刀可能就捅在要害了。”

虞清澜的手指僵在半空。她记起来了,那是在一封密信的末尾,她随手写下的“慎防背刺”四个字。

“所以,你读了我的信。”她轻声道。

“每一封。”萧凌注视着她,“你的'围点打援'之计救了三千将士的命;你关于粮道布防的建议让我们截获了敌军补给;还有那首藏在诗里的密码,指出了北狄大营的薄弱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近。虞清澜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和药草气息,那是她亲手调制的金疮药的味道。

“虞清澜,”他唤她的名字,像在吟诵一首诗,“你愿意做我的谋士吗?真正的谋士,不只是东宫的摆设。”

虞清澜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什么条件?”

“聪明。”萧凌笑了,“我要你父亲在北境的旧部名单,还有你手中那张朝臣关系网。”

虞清澜眯起眼睛:“殿下这是要收编我的势力?”

“不。”萧凌摇头,“是要与你共享我的所有资源。从今往后,我的暗卫就是你的暗卫,我的情报网就是你的情报网。”他顿了顿,“当然,你的也是我的。”

月光洒在两人之间的石桌上,映出那半块龙纹玉佩——萧凌离京前留给她的信物,如今被他拿在手中把玩。

虞清澜沉思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子:“家父旧部名单,共七十八人,各有专长标注。”

萧凌挑眉,也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东宫暗卫调令,凭此可号令三百死士。”

两人交换了信物,彼此眼中都有欣赏之色。

“合作愉快,太子殿下。”虞清澜微微颔首。

“叫我阿凌。”他纠正道,“私下里。”

虞清澜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夜风拂过,带来一阵桂花雨,几片花瓣落在她发间。萧凌伸手拂去,指尖在她耳畔停留了一瞬。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虞清澜退后一步,“明日还要应付二皇子的反扑呢。”

萧凌负手而立:“他至少要在床上躺半个月。那毒...多谢你手下留情。”

虞清澜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三位大臣...工部赵大人、礼部钱大人、兵部孙大人,他们与铜雀台有何关联?”

“二十年前,他们都在铜雀台当过值。”萧凌的声音冷了下来,“那时北狄也曾大举入侵,先帝派使者议和,结果使者团在半路遭遇'山匪',全团覆没。而议和路线,只有铜雀台的人知道。”

虞清澜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

“那根本不是意外。”萧凌目光如刀,“有人不希望和谈成功。而如今,历史正在重演。”

虞清澜心头一震。她终于明白那三位大臣为何会对她的回文诗反应异常——诗中“天路”二字,正是当年使者团遇袭的地方。

“需要我做什么?”她直接问道。

萧凌微微一笑:“继续做你擅长的事。观察,分析,然后...等我信号。”

他抬手,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虞清澜会意,取一枚白子落下。两人就这样在月光下对弈了三局,期间不时低声交谈,交换着朝中情报和个人见解。

直到东方泛白,萧凌才起身告辞:“该上朝了。”

虞清澜收起棋子:“殿下小心杜如风,他今日看你的眼神不对。”

“放心。”萧凌整了整衣冠,忽然又变回了那个风流倜傥的闲散太子,“对了,三日后父皇要在麟德殿考校我的功课,你也来吧。”

虞清澜讶异:“后宫不得干政...”

“不是政事。”萧凌眨眨眼,“是诗会。父皇想看看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到底有没有长进。”

虞清澜了然:“需要我帮忙作弊?”

“不。”萧凌转身离去,声音飘在晨风中,“我要让所有人看看,我选的太子妃,有多出色。”

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虞清澜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枚青铜令牌,胸口涌动着一种陌生的情绪。她忽然意识到,这不再只是一场政治联姻或利益交换,而是某种更为复杂、更为深刻的关系正在两人之间生根发芽。

三日后的诗会如期举行。皇帝高坐首位,两侧分别是太子党和二皇子党的臣子。虞清澜作为准太子妃,位置被安排在皇帝左下首,与萧凌遥遥相对。

“今日以'边塞'为题,即兴赋诗。”皇帝捋须道,“凌儿,你先来。”

萧凌起身,一改往日轻浮模样,朗声吟道: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诗罢,满座皆惊。这首诗气势磅礴,哪像是出自一个“不学无术”的太子之手?

皇帝龙颜大悦:“好诗!凌儿,你何时有了如此文采?”

萧凌微笑:“回父皇,儿臣近日得了一位良师。”他目光转向虞清澜,”虞小姐不吝赐教,儿臣受益匪浅。”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到虞清澜身上。她心中暗骂萧凌狡猾——这分明是要把她也拉下水。

果然,皇帝兴致勃勃地问:“虞丫头,你也来一首?”

虞清澜无奈起身,略一思索,吟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首诗更是惊艳,既有边塞豪情,又暗含反战深意。皇帝拍案叫绝:“好一个'醉卧沙场君莫笑'!镇北侯教女有方啊!”

杜如风脸色阴沉,突然插话:“陛下,老臣听闻虞小姐不仅精通诗词,对兵法也颇有研究。不如考考她边关防务?”

这是个陷阱。女子议政乃大忌,杜如风这是要让她触怒皇帝。

谁知皇帝竟欣然同意:“有理。虞丫头,你既熟悉边塞诗,想必对边关形势也有见解。说说看,如今北狄虽退,该如何长治久安?”

殿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位准太子妃如何应对。虞清澜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

“回陛下,臣女浅见,当务之急有三。其一,重修黑水河至雁门关的烽火信号,加强预警;其二,在边境设立互市,以茶马贸易缓和矛盾;其三...”她顿了顿,“选派良将镇守,但每三年轮换一次,以防尾大不掉。”

这番见解鞭辟入里,连兵部尚书都不住点头。皇帝越听越喜,最后竟拍案道:“说得好!凌儿,你有福了,得此贤内助!”

萧凌含笑应下,而二皇子党众人则面如土色。诗会结束,虞清澜刚踏出殿门,就被杜若薇拦住了去路。

“别得意太早。”杜若薇咬牙切齿,“你以为太子真看得上你?他不过是利用你们虞家在军中的势力罢了。”

虞清澜不怒反笑:“杜小姐此言差矣。我与太子殿下,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凑近杜若薇耳边,轻声道,“只不过,我比你有用得多。”

说完,她翩然离去,留下杜若薇在原地气得发抖。

转过回廊,虞清澜迎面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萧凌不知何时等在那里,眼中满是笑意:“'互相利用'?虞小姐这话可真伤人心。”

虞清澜面不改色:“难道不是?”

萧凌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摸摸看,这里跳得厉害。若是利用,何必如此?”

掌心下,他的心跳确实又快又有力。虞清澜一时语塞,耳根不自觉地红了。

“今晚我有个礼物送你。”萧凌低声道,“子时,老地方。”

说完,他松开她的手,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如松。虞清澜站在原地,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胸膛的温度。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走进萧凌精心编织的网中——而可怕的是,她竟然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