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长安
“少爷...老爷他...”管家沈书喉头滚动,双手颤抖的展开信筏,寥寥数字,触目惊心。
“鱼龙谷遇伏,二仆殁,主失踪。”
沈时宴并未多做询问,立即转身上马,直奔鱼龙谷。
山雨欲来,乌云压得很低。
沈时宴策马狂奔,马蹄踏过泥泞的山路,溅起一片片泥浆。
他的衣袍早已湿透,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前方。
人至鱼龙谷时,暮色已沉。
官道上的血迹在雨中晕开,整片黄土都被染成暗褐色。
他翻身下马,靴底立刻陷入泥泞的血土之中。
两名随从的尸体就那样静静地伏在道旁,面色青紫得近乎发黑。
沈时宴蹲下身,指尖轻触其中一人的咽喉——没有伤口。
他皱眉掰开死者的下颌,一股暗红的血立刻从口中涌出,染红了他的袖口。
当他的手指移到死者心口时,那异常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凛。
隔着衣衫都能摸到皮下淤血形成的诡异掌印,肋骨竟如腐木般一触即碎。
“竟有如此大的掌力,一击便将心脏震碎。”沈时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转身走向父亲乘坐的马车。
倒伏的小几旁,半盏茶水早已凉透。
当他掀开坐垫时,一块獬豸纹玉佩静静地躺在暗格中。
沈时宴见过这枚玉佩,多年来他数次见过沈楨独自坐在书房盯着这枚玉佩发呆。
成人礼那天沈时宴向沈楨索要这枚玉佩,沈楨却说还不到时候。
雨幕中,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沈时宴听见动静出了车厢。
临安县令张康带着十余名衙役策马而来。
“沈公子!”张康翻身下马。
“接到驿卒急报就立刻赶来了...”他话音一顿,目光扫过地上两具七窍流血的尸体,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沈时宴此刻站在马车旁,手中紧握着那块獬豸纹玉佩。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染血的玉佩上。
“家父失踪了。”他声音低沉,“只留下这个。”
张康接过玉佩仔细端详,眉头越皱越紧:“这是...沈老爷的贴身之物?”
李二带着几个衙役正在检查尸体,突然惊呼:“大人!这两人死得蹊跷!体表无伤,却心脉尽断!”
张康闻言,快步走到尸体旁蹲下。他掰开一名死者的嘴,暗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
“好狠毒的手段...”张康起身,转向沈时宴,“沈公子,令尊可有什么仇家?”
沈时宴摇头,目光落在马车上。车厢内虽然混乱,但却没有打斗痕迹。
“奇怪...”张康喃喃道,“两名护卫被杀,沈老爷却凭空消失...”
雨势渐歇。突然,一名衙役在马车旁喊道:“大人!这里有发现!”
沈时宴等人连忙围了过去,只见车辕旁散布着混乱的脚印。
众人燃起火把,沿着泥泞小径上凌乱的脚印一路追踪。
脚印深浅不一,显得有些蹒跚,在湿滑的山路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大人!”李二突然停住脚步,火把照亮了前方,“脚印到这里就断了。”
悬崖边上,泥土被踩踏得一片狼藉,几块碎石滚落崖边。沈时宴蹲下身,指尖轻触最后一个脚印的边缘——那脚印前浅后深,像是有人脚底打滑,失足落下山崖。
张康探头望向黑漆漆的崖底,声音发紧:“这...莫非沈老爷...”
“这里有血迹!”一名衙役惊呼,指着崖边一块尖锐的岩石。暗红的血迹在石棱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几缕被扯断的靛青色丝线挂在石缝间——正是沈楨外袍的料子。
一名官差从泥地里捡起一只沾满泥土的云头履:“这、这是...”
沈时宴接过鞋子,指节发白。火光下,他看见鞋底沾着几片细碎的紫色花瓣——这种野花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
李二沉重地摇头:“脚印、血迹、衣物...沈老爷恐怕是...”
“失足坠崖了。”张康叹息着补充,拍了拍沈时宴的肩膀,“节哀。”
沈时宴跪在悬崖边,手中的云头履“啪嗒“一声掉在泥泞里。
他的双手深深插入潮湿的泥土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混着泪水砸在那几片紫色花瓣上。
“爹......”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众人沉默地站在崖边,火把的光亮照不穿浓重的夜色。
......
暮色沉沉。
沈时宴拖着疲惫的身子跨进府门,远远望见母亲独自站在大门前。
楚茹一袭素衣,手中紧攥着丈夫常握的那把折扇,在晚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娘......”沈时宴喉头滚动,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母子二人四目相对的刹那,沈夫人手中的折扇“啪“地落地。她踉跄着向前几步,突然死死抓住儿子的手臂。
“你爹他......”话未说完,泪水已夺眶而出。
沈时宴双膝一软,重重跪在青石板上。他额头抵着母亲的手背,肩膀剧烈颤抖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此后数日,衙门派人搜遍了鱼龙谷底,终于最后在谷底找到沈楨尸体,许是谷底野狼出没,尸体已是残缺不堪。张康亲自上门致歉,将沈楨尸体送回。
七日后的葬礼上,沈时宴一身缟素,捧着沈楨的衣冠缓缓放入墓穴。当泥土掩埋的那一刻,沈夫人昏厥在侍女怀中。
沈时宴却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墓碑上“沈公楨之墓“几个大字。
操办完父亲的丧事之后,沈时宴独自回到房间。
瞥见桌上放着的《洗冤集录》,想起那晚老爹莫名奇妙的话。
他鬼使神差的坐下翻开书,指尖轻抚书页上的批注,忽然在“验坠“一节处触到异样——页边似有黏连。
烛芯“噼啪“一响,沈时宴用银簪小心挑开夹层,一片薄如蝉翼的素笺飘落。笺上字迹匆忙却力透纸背:
“陆家旧事,绝非表象......”
沈时宴顿感震惊,这是父亲临走前留下的,强自镇定的将信看完。
“今上召我入京,往后之事,好自为之。”
读完信筏,沈时宴微微发颤。
“原来如此......”他低声呢喃道。
父亲身为前任太傅,虽已离开京城归隐多年,却始终未能摆脱朝堂漩涡。如今陆家血案背后,恐怕牵扯着更深的朝局暗涌。自己间接导致陆家的覆灭,那些人要对自己下手,父亲不得不只身赴京,为他谋一条生路。
沈时宴突然想起父亲临行前那晚询问陆家之事,加上如今留下的信筏,种种迹象都将父亲失踪的矛头指向陆家背后的势力。
从信中来看,那股势力似乎是来自京城。
烛芯“啪“地爆开一朵灯花,映得他眼中寒芒乍现。他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火焰慢慢吞噬那些字迹。
“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