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仲父与假父：吕不韦与嫪毐的棋局（一）

咸阳城的晨雾裹着鱼腥气，吕不韦的商队缓缓驶入西市。三百车腌鲅鱼的木桶底部，暗格中藏着淬毒的青铜弩机。当货箱卸至相府后院时，一条咸鱼突然挣破盐霜，鱼腹中滑出楚地巫祝的密函——帛上春申君的印鉴犹带江水腥气。

“楚国要借赵姬的枕边风？”吕不韦冷笑，指尖捻碎鱼骨。碎屑落地凝成卦象，坎水冲离火，恰应了昨日星官禀报的“太白犯紫微”。他转身推开密室暗门，墙上的《吕氏春秋》竹简突然自行翻动，露出夹层的墨家机关城布防图。

章台宫的熏香混着情欲的黏腻。嫪毐的指尖划过赵姬脊背，朱砂绘就的楚国凤鸟纹在烛火下泛着妖光。“那老匹夫的盐车，藏着灭门祸心。”他含住太后耳垂低语，袖中滑落的青铜蝉翼轻颤，映出吕不韦密会蒙骜的场景。

赵姬的喘息突然凝滞。她腕间玉镯渗出黑血，血珠落地竟凝成“韦”字篆文。“他要动政儿...”太后的丹蔻掐入嫪毐臂膀，在蜜色肌肤上刻出带咒的血痕，“明日秋狝，让你的‘门客’备好墨家连弩。”

渭水秋猎的号角惊起寒鸦。嬴政的定秦剑刚挑起鹿尸，林间突然射出淬毒的青铜箭。蒙恬的卫队尚未拔剑，吕不韦的盐车轰然炸裂，咸鱼碎骨化作箭雨反扑刺客。当最后一名死士喉头插着鱼骨倒下时，相邦的紫袍已沾满盐粒：

“老臣这腌货，可还入得陛下法眼？”

少年天子的重瞳扫过鱼骨箭簇，楚篆“黄”字在盐霜下若隐若现。他忽而轻笑，剑尖挑起半片鱼鳞：“仲父的鱼，怕是从云梦泽游来的？”

子时的相府地窖酒香刺鼻。嫪毐踹翻墨家机关师的尸首，从其怀中的咸鱼桶底摸出半枚虎符。符身云纹间渗出丹砂，遇酒即显“颍川”二字——正是吕不韦封地的精兵屯驻之所。赵姬的绢帕突然自燃，灰烬中浮出巫祝血书：

“鱼藏千机，当以蝉破。”

三更梆响时，咸阳狱最深处的死囚齐齐暴毙。他们太阳穴处钻出青铜蝉，翼上刻着与吕不韦密函相同的楚篆。而当狱卒掀开草席时，尸首后背的黥刑竟化作《吕氏春秋》残章。

五更鸡鸣撕破阴谋的夜幕。吕不韦站在观星台上，手中的咸鱼干正被群鸦啄食。当最后一丝鱼肉消失时，东方突然升起血色朝霞——那云纹竟与赵姬脊背的凤鸟刺青别无二致。他碾碎鸦羽，墨汁般的血渗入《吕氏春秋》竹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局，且看谁先喂饱了谁的鱼鹰。”

骊山方向传来地宫机括的闷响，三千陶俑的眼珠突然转向咸阳。而在章台宫的暗室里，嫪毐正将虎符浸入赵姬的浴汤，青铜符身遇热浮现的，竟是未来蕲年宫之变的行军路线。

咸阳盐市的晨雾裹着硫磺味，吕不韦的紫袍扫过盐仓木牌，指尖在“官营”二字上重重一叩。三百墨家工匠应声掀开苫布，露出青铜锻造的盐秤——秤砣暗藏机簧，轻旋即弹出淬毒弩箭。“自今日起，私盐过此秤者...”他话音未落，东市突然传来爆鸣，浓烟中腾起楚地巫祝的招魂幡。

“相邦妙计！”治粟内史捧来的竹简突然自燃，灰烬里钻出青铜蝉群。嫪毐的门客假扮盐商，车底暗格中不是盐块，而是公输家打造的连发劲弩。当第一支毒箭射穿盐官冠冕时，盐秤突然倒转，秤盘下的火油倾泻成河。

嬴政的重瞳映出未来幻象。他看见十年后焚书的火焰在此刻盐市升腾，灰烬中《吕氏春秋》的竹简正在重组。少年天子突然掷出定秦剑，剑锋穿透三辆盐车，楚地巫祝的尸身随腌鱼滚落——鱼鳃中塞着未烧尽的春申君密函。

“好个一石三鸟。”蒙恬的青铜戟挑开盐车夹层，露出墨家机关城的齿轮阵列。当齿轮咬合的刹那，十二尊盐秤同时爆裂，飞溅的青铜碎片竟在空中拼出《商君书》的削藩策。

章台宫的熏香混入焦臭。赵姬的指尖划过嫪毐背脊，昨日巫祝刺青已溃烂流脓。“老匹夫要断你财路。”她蘸着脓血在绢帕上画符，血符遇风即燃，焰心显出蜀地盐井的位置。嫪毐突然扼住太后手腕，从她发髻抽出一支犀角簪——簪头镶嵌的正是吕不韦私印的拓片。

三更时分，蜀道运盐的牛车突然惊群。领头的牯牛眼冒绿火，撞塌盐井支架。当役夫点燃火把时，井底涌出的不是卤水，而是裹着青铜蝉群的黑色原油。爆炸声震动巴山，惊飞的山雀羽翼上，皆刻着“韦”字虫鸟篆。

吕不韦在密室展开羊皮舆图。蜀地盐井的位置渗出丹砂，连成北斗七星的凶局。当他将咸鱼干按在“天枢”位时，鱼骨突然直立，指向骊山地宫方向。“好个调虎离山！”相邦冷笑，鱼腹中滑出的密信写着：“地宫三千俑，可烹百万兵。”

五更鸡鸣前，咸阳狱传来凄嚎。昨日私盐案的人犯太阳穴爆裂，颅中钻出的青铜蝉翼上，赫然刻着《吕氏春秋》的篇目。而骊山脚下的盐工营地，役夫们正从新掘的井中打捞出带符咒的青铜戟——刃纹与蒙恬的佩剑如出一辙。

嬴政的冕旒垂珠扫过盐策奏章。竹简突然渗出水银，凝成巴蜀地形图。图中盐井的位置，正被徐福的陨铁标记刺穿。“仲父要的不是盐，是地脉。”少年天子以剑为笔，在图上刻出郑国渠的延伸线，渠水倒映出的却是未来阿房宫的熊熊烈火。

当第一缕阳光染红盐市残骸时，吕不韦的盐车已驶向颍川。车厢暗格里，墨家机关兽的瞳孔映出嫪毐封地的轮廓。而在章台宫深处，赵姬正将带血的盐粒撒入巫蛊偶人，偶人胸口钉着的，正是吕不韦的生辰竹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