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八里案重現
晨風還帶著點濕意，街道邊的行道樹葉翻轉時發出細響，像有人在輕聲低語。
兩人一前一後推門進入刑偵二組辦公室。陽光從百葉窗照入，桌面資料泛著淺金色，屋內燈光未關，幾台電腦屏幕亮著，空氣裡混著咖啡與暖風機的味道。
林意正窩在最裡側的位子，穿著皺巴巴的外套，一邊翻著監控畫面一邊啃著饅頭，嘴裡咕噥：「拜託誰來換我盯這玩意，我從昨天晚上看到現在，眼睛都快方了。」
她一抬頭，先看到走在前頭的欒隊，剛要繼續抱怨，下一秒目光掃到欒隊身後的身影，語氣驟然卡住，眼睛瞪圓，整個人瞬間從椅子上彈起來：「欸欸欸欸你怎麼在這！？你不是在醫院嗎！？」
她幾步衝到禹宸面前，一臉不可置信地打量他，從臉色掃到手腳，又繞到背後去看：「你真的出院啦？醫生說你能動？不會太早吧？頭暈嗎？哪裡痛嗎？我去幫你倒水——」
禹宸往旁邊挪了半步，有些無奈：「我沒虛成這樣。」
「你可別騙我，你前陣子躺得像死人一樣，結果現在走得跟沒事人似的。」林意狐疑地盯著他，一臉懷疑。
門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羅慶澤拎著早餐袋走進來，一臉睏樣：「早喔！哎呦喂，你人不是還在住…哇靠！真回來了喔？」
他語氣浮動，視線在林意和禹宸之間轉了一圈，忍不住感嘆：「你這復活也太快。」
高子謙緊跟著進門，耳機掛在脖子上，一邊咬著蛋餅一邊嘟囔：「禹宸，復活卷軸哪裡淘的？給我也整一張唄，我最近也快爬不起來了。」
他話音剛落，林意立刻冷笑一聲：「你那不是沒復活卷軸，是腦子不帶光屬性。」
羅慶澤接力補刀：「你不是快爬不起來，是根本沒起過來吧？你一進局就在發呆，昨晚還混我值班。」
「欸欸欸，人剛醒來能不能讓我留點面子……」高子謙翻個白眼，但還是看向禹宸，語氣放軟幾分，「說真的，你能走進來，真的鬆了口氣。」
禹宸微抬眼，看著眼前一如往常嘴砲不斷的幾個人，嘴角忍不住勾起一點弧度，那是一種很輕、很淡，卻藏不住的笑。他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語氣平靜又溫和：「我回來了。」
欒隊在一旁輕咳了兩聲，語氣不疾不徐：「行了，都醒了就回去工作。」
林意立刻抱著保溫杯轉回椅子，一邊扭著脖子一邊哀哀叫：「我看了一晚上的監控啦，眼睛快脫窗了，我能不能先滾回家補個覺？」
欒隊連頭也沒抬，只淡淡說：「那你把畫面交接給高子謙，他今天精神特別好，剛剛還說快爬不起來。」
林意噗一聲笑了，轉頭拍了高子謙一下：「恭喜你，上崗了。」
高子謙整張臉寫著「我不想接」，但手已經下意識點開了林意的那一組畫面：「我是不是昨天嘴賤了……」
林意伸個懶腰，抓起桌上的小外套和背包，一邊收拾一邊還不忘叮囑：「欸，我真的要走了，你們幾個給我盯著點禹宸，別讓他一回來就爆肝，知道嗎？」
「知道知道，妳快回去睡覺吧妳。」羅慶澤擺手，像趕蒼蠅一樣。
林意走到門口，還回頭比了個「監視中」的手勢，這才晃晃悠悠地下樓離開。
辦公室裡重歸安靜，陽光從窗縫灑進來。
禹宸坐回位置，打開電腦，熟練登入內部資料庫。
螢幕亮起的瞬間，熟悉的操作介面讓他腦中微微一震。
這套系統，這個資料架構，他用過無數次，不止一次是以刑警的身份，也不止一次是在潛意識中，與那個叫徐禹宸的人共用視角、共用思緒。
指尖敲擊鍵盤的動作熟練得不像剛出院的人，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出絲毫違和。
禹宸沒急著查詢目標，而是先從「個人案件調閱紀錄」翻起。
那些標籤、那些日期、那些備註欄裡模糊的字眼，一筆一筆跳進眼底，像是在重讀一個已消失之人的殘魂。
他看到一筆標記了紅框的紀錄。
【案件名稱：八里港集體失蹤案】
【調閱人員：徐禹宸】
【最後更新：三週前】
【狀態：封鎖中】
「何雋」這個名字，靜靜地列在下方備註欄，像一顆壓在心頭許久未動的石子。
光標閃爍之間，他點開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檔案分類頁面，案件編號：Z-0819-BL。
「八里港集體失蹤案・何雋」。
【權限限制／檢索異常／內容被覆寫】
他靜靜盯著那行字，手指掐了個小訣，靈識悄然注入。
系統畫面抖動了一下，跳出冥司識別介面。
【冥司資料交錯提示：編號Q17389-何雋・殘魂延留狀態異常】【關聯標籤：「樓」「黑土」「強行遺忘」】【建議：啟動靈因回查／功德干涉監測】
禹宸凝視著那幾個字。
這不是什麼單純精神異常。
這是——那座樓，還沒放過他。
忽然，他的筆筒晃了一下，一張便條紙被風吹落，剛好壓在桌面上那句資料摘要之上。
「那樓，不會讓人出來。」
禹宸指尖微動，神情逐漸沉下。
下一秒，螢幕一閃。
所有聲音與畫面彷彿凍結，連光影都暫停了流動。
「你查得還真快，才回來幾個小時就摸到這條線。」文彜懶洋洋的聲音從背後冒出來，像往常那樣不敲門也不打招呼。
「八里港案，Z-0819-BL。陽間那邊資料爛成這樣你還翻得到，真有你的。」
禹宸沒回話，只微微轉頭看他。
文彜翻著手上的黑冊，邊看邊說：「這案子我們那邊也有留底，檔案交錯太多次，冥司技術組還開過會。每年都有人查，每年都有人出事。」
「你知道為什麼確認是十三個人失蹤嗎？因為當年那晚入住民宿的名單還在，總共十三個名字，全都簽過，甚至有門禁記錄、房間分配表。」
「結果第二天早上整棟樓沒人，一具屍體也沒留，只有那個叫何雋的，在山腰土堆裡被人找到，嘴裡塞滿泥巴，眼睛都快撐裂，還活著。」
「他反覆講一句話：『那樓不會讓人出來。』」
禹宸眉心微動。
文彜語速緩下來：「我們也以為是精神病。後來技術組跑了檢測，發現那片地底有微量靈界殘痕，而且不止一處，像是……陣腳疊過不只一次。」
「你後來查到那棟落月樓，也就是你直播那地方，知道是誰出錢蓋的嗎？」
他手一翻，冊頁啪一聲打開，浮出金流追蹤圖。
「出資單位叫月河開發公司，再往上一查，資金是『元山文化推廣基金會』出的名。」
「這基金會表面在搞文化活動，實際上在幫一批人挑風水寶地、養陰聚靈，甚至蓋那種能困魂鎖命的樓，像落月樓那樣。」
「這些人為什麼要搞這些？因為他們想長生不老。講難聽一點，他們把人命當材料，把活人樓當實驗室。」
禹宸低聲道：「冥司沒制止？」
文彜冷笑一聲：「你以為我們不想管？但那群人動手腳的地方不在我們冥域，是在人間。他們錢太多，背後還有人護著，連我們有些上層都……不太敢動。」
「我們查過三次，每一次資料都被清掉，技術組的伺服器還燒過一次。你說巧不巧？」
他將冊頁往禹宸桌上一拍：「現在你查這案子，等於直接踩他們尾巴。你會怎麼樣，徐禹宸最清楚。」
「當年你為了保欒昭嶽擋槍，就是因為查到這一層，那顆子彈不是誤殺，是『安排好的』。」
他語氣一轉，忽然淡了點：「所以我才說，命不是你一個人扛得完的。那十二個人不是失蹤，是獻祭。你活下來了，別再踩著同一條路硬撞。」
「想查，我不攔你。冥司會看著。但你得知道，這不是一場靈異事件，是一整場人禍包著紙的詭局。」
「你要破這局，得有人願意跟你死一次。」
話落，他甩手關上冊頁，轉身一踏，消散在靜止的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