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茶摊生意
连日的跑腿生意让云雾攒下了一小笔铜钱，但她也渐渐意识到，单纯靠体力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需要更稳定的营生。
七月的日头毒辣得像烧红的铁板。
云雾蹲在城西岔路口的槐树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她面前摆着新置办的茶摊——一张瘸腿的矮桌，四个粗陶碗，还有冒着热气的茶壶。
‘’凉茶两文一碗——“
她的吆喝声被路过牛车的吱呀声淹没。这是她花三十文置办的全部家当——茶壶是跟李嫂赊的，茶叶是药铺买的便宜货，连这张桌子都是跟旧货摊讨价还价半天才买下的。
‘’丫头，这儿没人喝的。“
隔壁卖草鞋的老汉摇着蒲扇，“要卖茶得去驿站那边。“
云雾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她当然知道驿站生意好，可那边摊位费一天就要十文钱，她哪舍得？
日头渐渐西斜，茶壶里的水添了三次，却只卖出去一碗——还是卖给那个好心的草鞋老汉。云雾数着钱袋里孤零零的两文钱，喉咙像堵了团棉花。
第二天，晨露还未散去，云雾已经背着沉重的茶具来到城东岔路口。
她特意选了这棵歪脖子老树下的位置——树荫够大，又正好在两条小路的交叉处。
‘’凉茶两文一碗——“
她的声音比清晨的雾气还要稀薄。偶尔有行人经过，最多只是瞥一眼她简陋的茶摊：一张三条腿的桌子（第四条腿用砖头垫着），四个粗陶碗倒扣着摆放，还有那把从李嫂那里借来的铜茶壶。
日头渐渐升高，茶壶里的菊花茶已经续了两次水。云雾蹲在树根上，数着地上爬过的蚂蚁。
她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十五文钱——这是她卖了两件旧衣裳才凑齐的本钱。茶叶花了五文，粗陶碗每只一文，租用铜茶壶一天三文...
‘’姑娘，给碗茶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抬头看见卖草鞋的刘老汉站在面前，黧黑的脸上布满皱纹。
‘’刘伯您坐。“云雾连忙用袖子擦了擦最完整的那只陶碗。
老汉从怀里摸出两枚铜钱，郑重地放在桌上：“生意难做啊，丫头。“
茶水顺着老汉花白的胡须滴落。他咂了咂嘴：“茶淡了些，赶路的人爱喝浓的。“
正午时分，除了刘老汉，再没第二个客人。云雾看着茶壶里渐渐凉透的茶水，喉咙发紧——这一天算是白费了，还倒贴三文茶壶租金。
第三天天还没亮，云雾就挎着茶壶来到驿站。她不敢占正门的好位置，只在围墙外的树荫下铺了块粗布。
驿站前早已热闹非凡。车马喧嚣中，她注意到一个奇特的现象：载货的马车都不进正院，而是绕到西侧一处简陋的棚子下。车夫们在那里卸货、喂马，三三两两蹲在墙根啃干粮。
‘’喂！那边的！“
一个穿皂衣的驿卒大步走来：“这儿不许摆摊！“
云雾慌忙收拾东西，却不小心打翻了一个茶碗。“啪“的一声脆响，粗陶碗碎成三瓣。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碗值一文钱呢！
‘’哭什么哭！“驿卒不耐烦地挥手。
‘’要摆摊去马厩后面，那儿车夫多。“
顺着驿卒指的方向，云雾发现驿站侧门旁有片空地，几辆马车停在那儿，车夫们三三两两蹲着啃干粮。
云雾忙不迭的点头，把行头家当赶紧搬了过去。
‘’大、大哥，要喝茶吗？“
她怯生生地问一个年长的车夫，“两文一碗...“
‘’有热的吗？“
车夫抹了把胡子上的饼渣，“大清早喝凉的伤胃。“
云雾眼睛一亮：“能现烧！“
她飞快地捡来枯枝，用火石点燃。茶壶架在石头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时，已经围过来五六个车夫。
“丫头，你这茶不行。“一个年轻车夫咂着嘴，“太淡，赶路的人爱喝浓的。“
‘’要是有点心配着更好。“另一个补充道，“光喝茶嘴里没味。“
‘云雾认真记下每个建议。到晌午时，她不仅卖光了茶水，还接了三个预定——明天要给常跑这条线的王家车队备十碗茶。
收摊时，驿卒过来收摊位费。云雾数出五文钱，犹豫了一下，又多加了两文：“大哥，明天我还能来吗？“
驿卒掂了掂铜钱，咧嘴笑了：“往后就这个点，我给你留着位置。“
第五天寅时，天还黑着，云雾就挎着茶具出了门。
云雾的茶摊已经小有模样。她用赚来的钱添置了五个厚实的粗瓷碗，还从药铺买了些姜片和甘草——这是听了车夫们的建议。
‘’王大哥，今天有新熬的姜茶。“
她熟稔地招呼着常来的车夫，“驱寒最好。“
络腮胡车夫王大山笑着坐下：“丫头有长进啊。“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尝尝这个，配茶最好。“
油纸里是几块芝麻糖。云雾小心地掰下一角，剩下的包好准备带回去给李嫂。
‘’丫头，你这位置选得好。“
一个年长的车夫啜着热茶说，“我们每次卸货至少半个时辰，正好喝口热的。“
“云丫头！“
驿站的小吏突然在远处招手，“赵掌柜的车队要出发了，要二十碗茶路上喝！“
这是云雾接到的第一笔大单。她手忙脚乱地烧水、沏茶，额头上的汗珠滴进茶壶里也顾不上擦。
当她把装满茶水的竹筒交给赵家车队时，对方多给了五文钱：“丫头实在，茶比别家的浓。“
这天收摊时，驿站的老驿卒踱了过来。云雾连忙数出七文钱——五文是约定的摊位费，多出的两文是她主动加的。
‘’丫头懂事。“
老驿卒掂着铜钱，突然压低声音，“知道为什么车夫都爱在这儿歇脚吗？“
云雾摇摇头。
‘’你看那边——“
老驿卒指着西墙根，“是整个驿站唯一能晒到午后太阳的地方。冬天暖和，夏天呢...“他指了指头顶延伸出来的屋檐，“正好遮阳。“
云雾恍然大悟。
她想起陆府的花园——那些名贵的花草永远摆在最合适的位置，向阳的、背阴的、近水的...原来做生意和养花一样，都要懂“位置“的学问。
傍晚，云雾蹲在小河边洗茶碗。夕阳把河水染成金色，也把她新买的两个粗瓷碗照得发亮——这是她用今天刚添置的。
‘’位置决定成败...“她喃喃自语，想起陆府管家常说的话。当年听来似懂非懂，如今才明白其中真意。
对岸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是李嫂拎着篮子来洗菜。
‘’云丫头！“李嫂隔着河喊。
‘’明儿给我留壶茶，要加姜片的！“
‘’好嘞！“云雾笑着应道。
她摸了摸腰间沉甸甸的钱袋——今天赚了二十三文，是摆摊以来最多的一次。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粗瓷碗边缘。这碗虽然便宜，却比昨天的厚实多了。就像她的生意，虽然小，总算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