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薄荷星云

天文社活动室漂浮着陈旧书本特有的苦香，程野踮脚去够顶层书架时，后腰蹭到老式投影仪的开关。银河猝不及防在石灰墙面上流淌，林小满看着光斑在他锁骨间游弋，忽然想起那个被萤火虫点亮的夏夜。

“猎户座流星雨观测指南。“程野把泛黄的册子推过来，纸页间簌簌落下半片枫叶书签。叶脉间洇着蓝墨水写的日期，正是三年前他离开那天的立冬。

窗外滚过闷雷，积雨云像浸了墨的棉絮压下来。小满伸手关窗时碰到程野冰凉的手背，他腕间的红绳突然散开，五彩丝线里纠缠着两缕黑发——一缕打着俏皮的卷，另一缕硬挺如松针。

“要下雨了。“程野猛地抽回手，笔记本里滑出张皱巴巴的CT检查单。他迅速用《星图手册》盖住，却忘了扉页还夹着止痛药说明书，边角被折成歪歪扭扭的千纸鹤。

暴雨砸在遮雨棚上的声响像爆炒豆子，两人挤在器材室的窄檐下等雨停。程野的卫衣兜里掉出颗薄荷糖，玻璃纸在积水里折射出虹光。小满弯腰去捡，后颈突然触到他温热的掌心。

“有车。“程野把她往墙根带了带，卡车碾过水洼溅起三尺银帘。潮湿的蔷薇香里，少年绷紧的下颌线近在咫尺，喉结上那颗小痣随着吞咽颤动，像宇宙尘埃凝结成的暗物质。

小满发现程野左耳戴着枚银色耳钉，凑近看才发现是北斗七星造型。冰凉的金属贴着她鼻尖掠过时，记忆突然闪回初二寒假——她在视频通话里指着杂志模特惊呼“耳骨钉好酷“，而程野揉着通红的耳垂说“打耳洞的都是笨蛋“。

奶茶店招财猫还在机械挥手，程野把红豆冰推过来时，杯壁上凝着雾气画的小猪。小满咬住吸管偷瞄他手机锁屏——星空照片右下角隐约有双帆布鞋，鞋带上沾着郊野观测时的泥点，正是她去年弄丢的那双。

晚自习停电来得猝不及防。黑暗漫过课桌的瞬间，小满的额头撞上铁质桌角。薄荷气息突然逼近，程野的手垫在她与冷硬的金属之间，腕表硌得她太阳穴生疼。

“别动。“温热的鼻息扫过耳廓，程野另一只手摸索着去掏书包侧袋。荧光星星贴纸在应急灯下幽幽发亮，照亮他掌心的蓝白创可贴，也照亮小满突然涨红的脸。

走廊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程野忽然攥住她想去按手机电筒的手。黑暗中笔尖沙沙作响，他在她掌心画了颗六芒星：“明天陪我去个地方。“

储物柜的锁舌弹开时，铁盒里十二张创可贴雪花般散落。每张背面都记载着隐秘心事：

「2018.9.1晴转学第一天，在校门口捡到她掉的发绳」

「2020.3.16雨视频里她说省城的医院好可怕」

「2021.6.21夏至终于回到有她的星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