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文御
“从今日开始,你们就入东宫辑事厂。”
在大都督府的院落内,高殷站在胡床上,对着一百多名死刑犯大声宣布。
犯人们的目光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李鹤,周逸。”
从高殷的亲信侍者中,走出两名侍宦。
“李鹤担任厂主,周逸担任厂督,负责检校局。”
辑事厂负责察听和侦缉宫中乱纪之事,检校局的职责是检查辑事厂的情报,二人领命。
“在大都督府内设置文林馆,姚双。”
高殷身边资历和信赖排第二的姚双出列,被高殷任命为审督。
跟随最久的黄喜则担任印书局的总制。
文林馆的总负责人当为总制馆事,掌知馆事次之,这两个官职都应当由文人担任,审督馆事则是由宦官担任、负责传达高殷意见的三号人物。
黄喜总制印书局,选材内容部分移交给文林馆,因为打的旗号是供皇家阅览,又会提供薪酬和食宿,上下都足以招揽不少文士;
辑事厂再联合印书局出台治安管理条例,通过讲座的形式规训宫人,继而通过总结经验、治理风俗的口号控制舆论,将权力范围延伸到京都乃至全国。
如此一来,只要放宽政策、鼓励齐人思考,齐国民间的思潮就会澎湃,迸发出无数的创意和新思想,在精神上彻底击溃鲜卑人的游牧习性。
这些思想又会因为实践而产生经济效益,让印书局、文林馆这些在其中担任重要链条的部门赚得钵满盆满,在经济上操控鲜卑人。
总有一天,定会让鲜卑勋贵斥巨资买一面墙的汉书来装点门面,若是有人不这么做,他就是被同僚和士人所鄙夷的俗士。
知识的流动将掌握在高殷的手中,文林馆成为齐国文学的官方平台,日后兴办邸报、制订教材,都将从文林馆的馆臣开始,不仅是齐国宰相孵化基地,还将是发展科举制、编撰《齐律》的核心官署。
所有能辅助文林馆扩散影响力的印书局、辑事厂等部门,就能隐藏在其下,随着文林馆水涨船高,成为幕后那只无形的大手。
高洋因为权力的本能,有提防的心理,但他没有后世的经验和开阔视野,根本不能预见高殷的计划和目的。
像原本的锦衣卫和东厂那样做些秘密警察和特务政治的事?这当然是有必要的,毕竟大齐是封建帝国,不能太自由。
但即便被高洋否了,只要他不否书局的事情,那迟早还会往这个方向发展,无非是慢些。
等高洋一死,高殷便登基即位,最后的压制变成了最大的倚仗。
就算未来会创造出一个怪物部门,那也和高殷无关了,他还能管之后的事情吗?未来的皇帝是吃干饭的?隔壁的北周做得井井有条,还灭了北齐,但还不是一个不慎就被杨坚篡权了吗?
高殷只需要比北周做得更好就行了,没必要陷入无限的完美主义内耗中。
在他的命令下,李鹤、周逸、姚双、黄喜各自带人去开展工作,无论是印刷厂的选址,还是书局的建立,以及工人们的招募,最初制度的建立,都需要大量人手和时间。
高殷也没打算一日就做完,先是在大都督府内处理今日的政务,随后召来赵郡王高睿。
“叔父,我有些事情需要部署,劳烦您记一下,对外宣布。”
高殷的长史高睿是高欢族侄,时年二十五岁,性格孝顺温和,文武兼才。
他刚满月,父亲就去世,因此极其喜爱《孝经》,读到“资于事父”这句话,总会泪流满面,抽泣不止。
大家都是爱孝的人,高殷和高睿很有话题,性格也处得来,因此私下关系非常好。
高洋也很喜爱高睿,当时高殷监国,开大都督府治事,高洋十分重视大都督府的僚佐人选,最终选择了堂弟高睿作为大都督府长史,并官拜侍中,侍中是门下省的长官,也属于宰相序列,作为高洋的宰相和未来太子的辅政重臣,高睿可谓是铁杆太子党。
实际上,高洋对高睿的期待可不止这样。高洋临死前,对邺城禁军的掌握,分配给了高归彦和可朱浑天和;而与晋阳军方的联系,则由高睿负责牵桥搭线。
可惜高睿没能为高殷尽心尽力,最终也进入了高演的新体制,这提醒着现在的高殷,不要以为现在玩得好就都是哥们儿,有些人只忠于权力,高睿如是,刘桃枝亦如是。
高睿微笑:“太子何必客气,有事直接吩咐便是。”
他打开书簿,随着高殷的话语写下一笔好字。
“君民建国,教学为先,移风易俗,必自兹始……今开设文林馆治书,引文林之略,援帝王之功。求诸往古,非无褒贬,宜思进善,用匡寡薄。强毅正直,执宪不挠,学业优敏,文才美秀,并为馆阁待诏,输播圣听。爰及一艺可取,亦宜采录,众善毕举,与时无弃。当待以不次,随才升擢。”
高睿提笔写就,才反应过来,这令要开设一个文林馆,其中提到待诏二字,莫非是要向皇帝推荐文士?
想来又是皇帝要提高汉人文士的地位所下的决定,不知背后有无杨相的参与,高睿不想发表意见、仓促站队,因此默然无言。
写完此篇,高殷命他再起一文,微微思忖:“西逆侵扰,群凶鼎沸,思武事未勤……”
这文的内容是高殷根据现在国家的形势,为了守卫齐国不被西贼损害,需要加强武装,招募健勇至大都督府,将在十日后在邺都北城举办壮武会,认为自己是英豪俊杰的人都可以来参与。
第三文则是邀请七帝寺的和尚来邺都讲经,高睿很喜欢这件差事,他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母亲病逝时高睿才十岁,守孝期间长斋念佛,导致自身骨瘦如柴,借助手杖才能站立。
因此前两件事,他只是听个响,唯独讲经之事,他挂念在心,主动请缨:“太子,不如七帝寺这趟差使就让我去,七帝寺的主持慧明与我相熟,凡事都好说话。”
严格来说,七帝寺的主持不仅是和高睿相熟,而是和齐国大部分的达官显贵都熟,它是六十七年前修建的佛寺,从旧魏到大齐多有皇亲国戚眷顾,只要是去往定州上任,一定会为七帝寺造像树碑,甚至旧魏宗室祖先的神主排位都放在了七帝寺,后来高洋建齐,把这些神主牌全拿出来烧了。
因此七帝寺的关系甚至能走到娄太后,高殷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和七帝寺有所联系,让他们为自己造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