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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父子谐访友辞行
杜宗文到家时,宅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却是诗圣也才从城中访友回来,醉着上的车,在路上便睡着了,现在鼾声起伏,杜康安几个在那里踌躇要不要就抬下来。
“阿叔久随我阿爷,这种事也不能决?”杜宗文笑着打开了车门,一股酒臭味扑面而来,大概是吐在里面了。
“便是随得久,知他的性,恼了是要打骂人的!”
俩人扯起扶出来,人还是打着鼾,月光下照,脸上还荡着酒笑。杜康安一边走一边道:“你阿爷今日可欢喜,醉前只是说郎君不成器,受不得称赞,醉后却又自夸起来,又舞又蹈的!”
到里面将人放下了,又悄声说道:“你阿爷今日送了好几百贯钱给人,却推说是皇帝赏的!”叨叨打起小报告来。
杜宗文也不在意,钱就是拿来用的,他今天其实都想送元载、刘晏几百贯,只是怕麻烦,刘晏也未必肯受,元载受了肯定要问钱从何来,不问也怕他瞎琢磨,与聪明人交往还是拙一点好。
不过他还是想送点东西给刘晏,长安失陷后,此公竟没有往灵武跑,也没有往成都跑,而是跑去了襄阳,几乎与岳父大人一样成了永王李璘座上佳宾,若是往河西跑多美!
河西未必可守,但河东是可以守的,李光弼守太原,自己守蒲州,互为犄角,也许安史之乱可以更早结束!
不过要在短短八个月内从正九品下阶的县尉做到从三品的刺史根本不可能,还得另想他法谋之!
诗圣衣袍都吐得脏了,阿翡、阿翠烧了热水进来抹洗,杜宗文便退了出来,见杜康安还在门外立着,便将嘴往里一撇,轻声问道:“阿叔,事情如何了?”杜康安摇头叹气道:“只是抹泪,不肯应,钱也不收。”
“阿叔,强扭的瓜不甜,再寻他人也罢了。”
杜康安默了一会去了,一会却将了那两贯钱来,说既不准了,钱他也不借了。也真是个憨人!
杜宗文想将阿翠送给刘晏,而送阿翠是为了送钱,只要他肯收留,一千贯钱帖子就携进去了。阿翠豆蔻年华,一张白纸,眉眼端正,做事有首尾,大有小家碧玉的风概,碍不着人修身养性的,也不要她真个荐枕席。
练了刀回来,见阿翠两个还立在诗圣门外,杜宗文便将阿翠唤进了房中,笑着轻声说问了。阿翠正苦着杜康安,见说是去到那神童刘晏家,自然是愿意的,当下抹着泪谢了恩。
杜甫第二天醒来时人还有点恍惚,穿了衣服下地,也不梳洗,便到案前抓了笔,昨天酒会时趁兴作的诗他还勉强记得几句,得写下来,怕过后就忘了。才撂笔,儿子倒推门进来了。
“你来的好,正有话吩咐!”
“孩儿正是来听阿爷吩咐的!”
杜宗文笑着去陶盆里拧了绨巾捧过去,李青和阿翠的事他都要禀一禀。
诗圣洁了脸,又就盆中漱了口,挥了阿翡两个出去,便道:“今天再访一天友,明天一早便走,昭应不去了,还走富平。斗鸡殿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再往昭应招摇,是彰君过而扬名,大不敬!
况且不管如何,为父都得与程公见上一面。还得去拜拜你崔舅公,安家奉先乃得其力,走时一声不吱也不成个礼!”
杜宗文点了头,现在离安史暴发还有二十八天,见郭子仪也不在这几天,况且他也想去古长丰家看看。
“你今天得随我走,你顾阿伯虽在昭应,去拜拜他老母也是礼!昨日会着你那些伯叔,谁都问你怎的不见!”
杜宗文点头,说起李青,说起李光弼,末了道:“李郡公就住在敦义坊,(永安坊南邻)阿爷要不要顺道去拜拜。”
杜甫扫看了儿子一番,这小厮倒是真有遇合,一早就听高适等说,李光弼资兼文武,乃西平王之伦亚,不想孩儿能得着他的垂青:“郡公既青眼于你,你当往一辞方是礼,阿爷就不去了!人无信则不立,你既与李青有了成言,为父也无话可说。”
前天才痛斥征伐劳民,今日却去拜边将,言行相悖,有似丑类。昨天本想去辞严武,后来想想也罢了。
“阿爷,还有一事,阿翠不知怎的,抹着泪不肯往河西去,阿娘那里也有两个使的,孩儿昨日结识了一个朋友,诗书人家,宅里正好缺个使唤的,索性送了他罢了!”
杜甫其实也有此心,小丫头子不堪使唤,倒惹得小厮们流涎,只是她自己不肯走时,自己也不好往外推撵,毕竟是郑娘子使唤的,自己心里有愧。
匆匆吃过早饭,杜宗文换上了父亲大人给买的衣袍,白马先行。到敦义坊日头才升到墙头,李光弼的宅子不小,却显得冷冷清清的,不见车马,大门开了一扇,有两个青衣小厮在门阶下挥着大竹帚,大概是浇了水的,并没有灰尘扑起。
杜宗文勒马下鞍,门里便走出来了个有年的老子,知了名字便道:“公子来得不凑巧,郡公昨日将着三郎君出城下庄子去了,大郎君随驾去了华清宫,二郎君去了衙里,得午后才回。”却要他往里面吃碗酒暖身。
这个结果杜宗文也料到了,毕竟自己现在不仅得罪了哥舒翰,还得罪了皇帝。笑着递过一封书子,便辞了上马,他今天来一是不想失礼于人,二是想告诉李光弼,他的贵人不是哥舒翰,而是郭子仪,是郭子仪的荐举才使他东山再起。
顾诫奢的宅子离高仙芝宅子不远,站门口能望见,喊一嗓子彼此都能听见声。两人时常结伴上朝,因此两家关系很好。
顾诫奢只有一个儿子,并未入仕,天天在家伺候祖母、读书习字,见了世叔世弟来自然很高兴。顾家老太君是士族小姐出身,知书识字,见了这对父子才子便欢喜不已,一定要留着吃饭。
大概是往高宅借了些事物,中间高仙芝的乳母郑氏还过宅来了,杜宗文在向顾大郎讨教书法,给唤过去见了礼。出来便听见老婆子在说:“不中,村村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辞出来已是午后了,诗圣骑了奶糖去房琯宅上,杜宗文便寻到了刘晏宅里。曲巷折进去,一个小小的窄院,门前种着几棵高大的枣树,门户洁净,隐隐有读书生传出。
应门的是个黄衫少年,年纪十六七岁,手里还抓着一卷书,大概是刘晏的次子刘宗经。杜宗文通了名姓,这厮流矢深揖致礼,说他爷还未归,阿娘阿兄都在家,请了进去。
很快,他兄长刘执经便出来了,年岁也不过二十出头,气质温厚。家门里竟没有一个奴仆,茶点都是小的端出来的。
杜宗文估计刘晏回来阿翠很难留下,便扯谎道:“昨日都与令尊说好了的,家父要往河西赴任,将不得许多人,这孩儿有些巧性,卖了可惜。令堂也辛苦,需个充役作伴的。”
刘氏兄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真假,也不敢推拒,只得眼睁睁看着人去了。刘夫人见了倒有些欢喜,她一个人确实闷,两个孩儿又上不得织机,又动不得针线。
刘晏晡食左右才到家,开始不免有些生气,好不呵责了长子一番,恨不得立马送了回去。落后看了杜宗文的行卷,心里又着实赏其才,气却下去了,想着此公如此作为,大概真是怜这孩儿没个去处,若说是有意将了这等小丫头来贿赂,则未免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