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书中之物
每个地方的藏书阁代表了这片区域的最高文化储备。
即使是再贪婪的官吏，鱼肉一方的时候，也不会对当地的藏书阁做太多干预。
一是出于苍炎人骨子里对知识的敬重，都会尽量不让世俗的行动对其中有太大的干预；
二是因为藏书的地方实在并没有什么值得掠夺的。
书这东西，看得进去的人将他奉为圭臬，看不进去的人视为废纸一张。
“整个藏书阁的藏书，共计失窃了三分之一。墨阳府的藏书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想在短时间内将他们运出绝非易事，更不必说无人知晓。”
苍文鼎细细地给他讲解其中细节。
“现在不光是书籍失窃的问题，恐怕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里应外合。”
“那守藏史呢？”
“自杀了。”苍文鼎说这话时，眉头略微皱了皱。
“你觉得他不是自杀？”
“一个人如果职责范畴内出现了问题，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补救，而不是自裁。”
“有道理。”
白鸣其实是知道此人含冤而死的，他接到的委托上写得清清楚楚。
但是越是这样，他越是要从其他人对这件事的看法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现在藏书阁还能进吗？”
“不能。但是如果你要进的话，我可以给你想想办法。”
苍文鼎其实就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如果他同意的话，便是要帮苍文鼎处理此事了。
“那就麻烦你了。”
反正他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稍等片刻。”
苍文鼎向一旁的官员低头耳语了几句，那人便匆匆跑开。
“我记得我初次见你时，你还是只会窝在角落里默默做事。”等待时间，白鸣便向苍文鼎打趣。
“确实，那时的我脑子里还有许多阴暗的想法，你想听听看吗？”苍文鼎说这话时，脸上却不复当时的那番沉重。
“不必了。”白鸣连忙挥手。
将一个心灰意冷的人从死亡线上拽回来，似乎要比他亲手摆渡一条生命让他更有成就感。
看来，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鬼差。
“可以了。”刚才跑开的官员此时已经赶了回来。
“还是那匹马。说真的，如果你要是不介意，这匹马可以送给你。”苍文鼎将马鞭递给他。
“没必要，养马很麻烦的，你替我养就行了。”
白鸣不客气地接过马鞍。
墨阳藏书阁在远离中心区的侧面。白鸣骑马赶到藏书阁门口，便被他宏伟的一面所震慑。
明面上，墨阳展现给公众百姓最为威严的建筑是墨阳府衙。
如果说墨阳府衙是一座山峰，那么这座托身于一隅的藏书阁，便是一片山峦。
也许是受失窃案的影响，这片山峦的门口由无数卫兵戒严起来。
拦路的卫兵见到他胯下的白马，便知道了他的来意。那士兵将武器立在一旁，向他行了个礼。
“这藏书阁内，如今可有别人？”
“回您的话，自打守藏史自裁以后，藏书阁便完全禁止了所有访客。除您之外，今日没有别的人到来。”卫兵十分客气。
“感谢。”
白鸣从马上跳下，将马鞭递到了那士兵手中。
士兵心领神会，便牵着马走到一旁，将进馆的路让给他。
白鸣迈开步子走进去。即使他早有心理准备，里面的宏伟依然让他震惊无比。
几人高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填满了各种书籍。单是一面书架，就有上千本不止。而这样的书架填成了楼梯，拥挤地分布在整个馆内。
从民生到征伐，从武功到术法。所有种类应有尽有。白鸣试着从中拽出一本，随手翻看了两眼。
这是一本《清风辞》，是一本乐谱。
扉页写着一小段故事，说的是这乐谱的创作者。
【作者已佚。乐师怀才不遇，登山过海以求宽慰。游历万千后，其有所顿悟，忽觉心境不堪，故作此篇。诸般百态，唯山岚与明月唯人所共适。】
白鸣试着像乐谱中的那般指法拨动自己的手指，虽无乐器以供他发声，但似乎的确有一股凉风在他手中诞生。
那股凉风吹过他面前的书籍，将那些古旧的纸张吹的哗啦啦响。
几本书突然从书架上掉落下来。白鸣伸手去捡，一阵黑雾便从中爆散开来。
是鬼气。
白鸣连忙抽出剑。
那些黑雾逐渐聚集成人型，一个道士模样的人便站在了他对面。
“何人敢到这书库扰我清净？”道士捋了捋胡须。
“哦……你是鬼差。”他上下打量了一圈白鸣：“无常。主动查案的无常近些年可不多见。”
“与其质问我，不妨先报上姓名，或许我能给你个痛快。”
“你我都并非人，又何必互相为难？”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我很讨厌道德绑架？”白鸣抽剑便向那道士砍去。
道士并不躲闪。他的身体被白鸣砍碎，在空中四散。那些散开的黑雾重新回到书本之中，然后又从不同的书本里涌出黑雾，重新聚成他的模样。
“这藏书阁各类古籍，约有十五万册。你若愿砍，便一本一本试过。”
道士并不恼，反而依然笑眯眯地打量他。
这不是普通的鬼。白鸣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但不再摆出攻击架势。
“叫我百城先生吧。”
百城先生盘腿坐下来。
“吾乃书中幽鬼，已于这藏书阁生活了数百年。若论当鬼的资历，你该叫我一声前辈才是。谅你无心之举，我便不与你计较。”
数百年，看来自己找的并不是他。但若是他一直在此地，自己想要了解的事，他或许会有些眉目。
“敢问先生，可知这藏书阁最近丢书一事？”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也跟着客气起来。
“小孩子的打闹罢了，只是可惜我的这些书。”百城先生满脸的惋惜：“多少知识与智慧，付之一炬。”
“烧了？”
百城先生拨开自己身后的书柜，向他展示被诸多书柜挡起来的区域。
无数灰烬堆积在地面上，其中还有些许残页以证明他们曾经是完整的书籍。
一片狼藉。
在那些完整的书架背后，是漆黑的灰烬。
“惋惜无用。人们不愿再尊重知识，便是礼崩乐坏的开始。也许我也时日无多。”百城先生轻叹一口气。
“您可知道原因？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白鸣嗅到了阴谋。范无咎不会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派任务，其后的牵扯一定颇深。
百城先生从身旁拽出一本书，轻轻地抖了一抖。
一只失去了神志的恶鬼从中挣脱而出。重获自由的他要宣泄自己无限的愤恨，而实现这一切的途径就是将眼前的人撕碎。
“你若是想寻找答案，便问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