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经济:城市化、全球化与社交网络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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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何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种情况的发生并非偶然,也不能一夜之间凭空出现。只有存在一个大的背景,并且在众多原因和事件的合力下,才能够解释为何无论是个人还是整个社会,都变得如此孤独和原子化。

正如许多人猜测的那样,我们的智能手机,特别还要加上社交媒体,在这其中发挥的作用是其他事物无法企及的——它们将我们的注意力从身边人的身上窃走,催生了人性中最差的部分,以至于让我们变得更为易怒和喜好拉帮结派,让我们为了追求点赞、转发和关注而表现得更加戏剧化和强迫化,侵蚀了我们有效沟通或在沟通中带有同理心的能力。这一点在新冠疫情隔离期间尤为显著。教皇在Facebook上直播每日的弥撒。DJ D-Nice在Instagram上举办了一场超过10万人参加的舞会。Facebook上的本地群组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原本彼此从不打招呼的邻居在上面分享“如何维持清醒”的小技巧、Wi-Fi密码和婴儿奶粉等。但与此同时,种族主义攻击和仇恨言论在社交媒体上不断升级,阴谋论的传播比以往更迅速,连婚姻指导顾问也告诉我,他们的客户中感到孤独的人数出现了激增,因为这些人的伴侣在如今比平时更沉迷于手机。40

但我们的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只是这张大拼图上的两块拼图,导致今日孤独危机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

可以确定的是,结构性和制度性的歧视仍旧是其中的一项原因:2019年英国一项针对近千人的研究发现,在工作之中或所在社群中遭遇的种族、民族或仇外歧视,会导致人们感受到孤独的概率提升21%。同时,2020年一项针对1万多名美国人的调查证实,黑人和西班牙裔在工作中比白人同事更容易有孤独感,也明显感到更多地被排挤。另外,作为性别歧视行为中的受害者的孤独感也更容易增加。41

但除了这些长期存在的结构性缺陷之外,导致孤独的其他新的驱动因素也开始显现。大规模地向城市迁徙、职场的激进重构以及我们生活方式的根本性改变也同样是一些关键的因素。现在,我们“独自去打保龄球”比2000年政治学者罗伯特·帕特南(Robert Putnam)出版的那本关于美国日常生活的里程碑式著作《独自打保龄》(Bowl Alone)描绘的场景更常见,甚至我们彼此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至少传统方式的交流就是如此。在世界上的很多地方,相比十年前,人们更不常去教堂或犹太会所,更不愿意参与学校家委会或参加工会组织,更不喜欢与他人一起吃饭或生活,也更不太可能有一个密友。42我们身体上的接触(相互爱抚)也更少了。

这种由来已久的趋势如今已经演变为,即便是在“一起”做事的人越来越多,也不需要有人真的出现在现场:我们在手机应用上“参加”瑜伽课,与智能客服而非人类销售员“交谈”,在我们的客厅里在线做宗教礼拜,在亚马逊无人超市(Amazon Go)上购物——在网购巨头的新型连锁杂货店里,人们可以做到不接触任何一个人类就把商品带回家。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零接触就开始变为我们的生活方式,而且是我们的主动选择。

与此同时,说轻了,人类社群的基础架构(我指的是各类人能够相遇、相交、相知的物理空间)至少是被严重地忽视了;说重了,这些空间几乎是被我们主动破坏了。其实早在2008年之前,很多地方就已经出现了这种变化,然而在金融危机的余波之中,各国政府的财政紧缩政策沉重地打击着世界上许多地方的图书馆、公园、游乐场、青年中心和社区中心,破坏的进程显著地加速了。比如在英国,2008~2018年,有1/3的青年俱乐部和接近800所的公共图书馆被关闭,而美国联邦图书馆基金在2008~2019年缩水了40%以上。43这类事件有如此深远影响的原因,不仅在于这些地方可以让我们聚到一起,还在于在这里我们能学会如何与异于自身的人和平共处以及面对不同的观点。如果没有这种能让大家聚在一起的场所,我们彼此之间将不可避免地越来越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