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换汤也换药

夏季的天，昼长夜短。

才早上七点，夜纱已经褪尽，十来万人口的京川县城露出了它并不华丽的姿容。

位于县城东北角，汉宜公路边上的建材大市场，“哗啦，哗啦，哗啦啦……”卷闸门开启声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老板们又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八点半左右，从各乡镇来的大货车，拖拉机，摩托车陆陆续续开进来；偌大的市场人声嘈杂，车辆呜鸣，一派热闹喧嚣的景象。

这座建材大市场建于四年前，是现任县高官张理国上任之初力主搞的；四年过去，这里已经成为全县建材囤储，物流，及销售第一集散地，为张书记的政坛生涯添就了极为耀眼的一笔。

在众多老板中，实力最强的当属人称“建材大王”的蔡国威了。

此人三十出头，83年还只是建筑工地上的一名学徒，凭借精明的头脑，无所畏惧的闯劲，十年后成为全县屈指可数的建材商，跻身全县最有钱的那一拨人中，身价估计在两三百万左右。

他在市场中拥有九家门面，且都是位置最优良的；水泥，钢材，瓷砖，电工，水管等都有经营，并在郊区有一座占地二三十亩的仓库。

“蔡总，张副经理在门口，说想要见您！”一家挂着“广发建材连锁店总部”招牌的门面中，一间不大的会客室里，蔡国威正在和一位客人喝茶聊天，一名店员走进来说。

“张副经理，哪个张副经理？”蔡国威微微一皱眉头。

“就是洪桥水泥厂的那个张海涛啊！”

“洪桥水泥厂都倒闭一年多，好久没见他人了，他来干什么！”蔡国威满脸不悦的说。

“不晓得，开吉普来的，还带了两个人。”

“行，就让他进来吧！”蔡国威想了想说。

“蔡总，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张海涛一跨进会客室，立刻热情的打招呼。

蔡国威看了看他，以及身后的赵响和陈国兵，语气和缓但原则性极强的对那位客人说：“刘老板，真的只能这个价，且现金提货。行，这笔生意咱们就做；不行，你可以去其他家再看看。”

见对方都这么说了，刘老板沉着脸，提起一只黑包，一声不吭的出了会客室。

“蔡总，这位是我厂新任CEO赵响先生，那位是销售一部的陈国兵；听说蔡总的生意越做越大，今日特意来看看。”张海涛满脸笑容的说。

蔡国威没看陈国兵，而是抬眼打量几下赵响，不冷不热的说：“嗯，在电视上看到过，和真人还是有点区别的。”指了指茶桌对面的椅子。

三人迎面坐下，就蔡国威烧水的间隙，张海涛微笑道：“咱们今天来，主要是想和蔡总见见面，叙叙旧；毕竟合作过好几年，这交情不能说断就断的嘛。”

陈国兵连忙抽出红塔山递上，“蔡总，来，抽颗烟；真是不好意思，来的急，名片还没来得及印呢。”

蔡国威嘿嘿笑了笑，没搭理他，看着张海涛，直言不讳的说：“张经理，说句实在话，我是觉得你这人还不错，否则洪桥水泥厂任何人来，我都不会让他进门的！”

这话说的，既绝情又自大，饱含着与洪桥水泥厂合作几年的辛酸与悲愤。

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陈国兵尴尬的收回烟，瞟了瞟赵响。

赵响面不改色，心里倒是对眼前这位与上辈子同一行发家的蔡国威，颇感兴趣呢。

来的路上，张海涛已经详细介绍过了；进门后，他一直在观察，从对方对待刘老板的态度，进门后的话锋，已经给对方打上了自负且快人快语的标签。

一个成功的企业家，识人乃第一本事。

“呵呵，那就多谢蔡总赏脸啰！”张海涛毕竟是销售老手，很自然的圆了场子。

冷漠归冷漠，蔡国威沏完茶，还是给三人依次递上一杯。

凭他这一举动，赵响敏锐的察觉，对方并没有完全绝了再合作的念头；关键看已方怎么谈了。

“嗯，不错，是正宗的信仰毛尖！”赵响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赞道。

“赵厂，看起来你很懂茶哦!”蔡国威瞟了他一眼。

赵响笑道：“一般般，如果用山泉水来泡，味道会更纯正。”

蔡国威嗯了声，表示赞同，忽又道：“套句俗语，那就叫‘换汤不换药’了。”说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不！如果是我，我会换上最喜欢的安溪铁观音，换汤也换药，只是茶具不换！”赵响立刻说。

蔡国威凝杯不饮，目光微微一闪。

“张经理，跟蔡总说说，厂子重开后，咱们对待经销商的新方针！”赵响连忙朝张海涛递了递眼色。

“蔡总，是这样的。从今以后，洪桥水泥厂对待经销商的态度将彻底改变；我们郑重承诺，将高度重视经销商的意见和诉求，将你们视为亲密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争夺利润的对立关系。

你们赚钱，我们也高兴。

你们赚的越多，订货也就越多，工厂自然也跟着赚的多；双方本质上是相互依存，互惠互利的关系。

本厂重新开张后，将在赵厂带领下，始终不渝贯彻这一方针；以优惠的价格，快速的交货能力，优质的服务，过硬的品质，满足你们的一切需求。

一定条件下，工厂还可以帮你们做推广，打广告；实际上，也相当于在为自己宣传。

一句话，工厂不会担心你们赚钱多，反而怕你们赚钱少……”

待张海涛一口气说完了，蔡国威歪着头回味片刻，突然重重搁下茶杯，瞪着眼忿忿道：“当初韩斌和周弘这两个王八蛋，也说过无数类似的话！他妈的，一旦合作起来，就翻脸不认人，整天吊着老子玩！

今天提高出厂价，明天提前一个月打款，后天吃拿卡扣，大后天要求返利！

他们以为老子的钱有多好赚，将老子当作提款机！”

赵响连忙劝道：“蔡总，水泥厂已经改朝换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咱们应该放眼未来，对不。

张经理只说了个大概，具体还可以细化，并写入合作协议；双方签字画押，以法律形式保障双方利益！”说着，掏出狠下心买的软中华，拆开，递上一颗。

蔡国威迟疑一下，接了。

见他接了烟，赵响知道再度合作的希望又增了几分。

本来整个京川县就只有两家水泥厂，另一家叫京龙水泥厂，属国企，五百多人，隶属省建设厅，主要走大型工程路线，不愁订单，对渠道销售并不怎么感兴趣。

蔡国威要做水泥生意，除了洪桥水泥厂，就只能找外地的厂家了。

合作巅峰时期，他一年可以卖掉三四千吨洪桥水泥，算是一个不错的经销商（顺便说一下，这年头的水泥经销商，绝大多数非专卖形式，也卖其它建材的。）

赵响给张海涛和陈国兵也递了烟，自己再点上一颗。

抽了几口后，说：“蔡总，您应该听说了，如今水泥厂隶属于宝岛环球实业集团旗下，集团实力雄厚，背景强大，水泥厂发展前景一片光明。小弟有幸操盘，深感荣幸。”

顿了顿，又真心实意的说：“但我还年轻，虽有满腔抱负，但经验不足；您是建材行业的前辈，以后还希望您多多指点才是。”

这话让蔡国威听着颇为舒服，微微一笑，帮他续了茶，“赵厂，你太谦虚了。你这么年轻，起点已经非常非常高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工地上提灰桶子呢。”

“所以您的奋斗经历，才是吾辈之楷模呀！”赵响连忙顺着杆儿爬。

蔡国威怔了怔，突然笑了起来。

三人也跟着笑，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