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十二月末,襄阳王李玚亲率永王水师先锋东进丹阳,驻军于城外十里山阴处。
丹阳城门紧闭,太守称病不见。
“哼,好个丹阳太守阎敬之。”
中军大营里李玚正听着斥候来报,永王派出的使者去了丹阳传谕迎驾,太守阎敬之却称病不见闭门不出,待使者无奈返回后他竟直接关了城门收起吊桥,城楼上也增派了兵士布防,小小一座城池竟是一副枕戈待旦的架势。
李玚听得神色不虞,跟在他身边的薛山石闻言说道:“阎敬之想必是铁了心要跟着皇甫侁走。不过,我们出发前李大人就已经派人混进城,摸清了丹阳的城防军备并散播了太守勾结乱党的言论,丹阳守军不足一万,我们这次带的三万水师都是先锋精锐,虽说丹阳城易守难攻,倒也不算太过麻烦。”
李玚点了点头,道:“去清点军械粮草,三日之内拿下丹阳城,替父王和中军开道。这次……”他打量了一番站在身侧的薛山石,“就由你来带兵出阵吧。”
薛山石一愣,跪下身沉声应道:“必不辱命!”
帐中将领闻言皆是动容,龙图卫本是永王和襄阳王的私人卫队,轻易上不得战场,李玚出发前在先锋军中安插了大批龙图卫本就曾让军中有所疑虑,如今又安排本该担负护驾之责的龙图将领带兵……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年少的小王爷到底是何般心思。
李玚无谓一笑也不做解释,待分好了任务便叫他们各自散去各司其职。
龙图卫说到底还是他的私兵,这么些年来还未曾经历过真正的战场,而掌握着永王军的三位大将都不是他自己的人,除了高仙琦是永王旧属,其余两人都是玄宗指派给他们一道下江南的旧朝将领,那两人背景复杂各有来历,就连永王也无法将之全然把控——每思及此他总是有些莫名的不安。
这次他往三万先锋军中强插了一万龙图水师,又拒绝了季广琛的自荐,反而带上了龙图统领中最为沉稳的薛山石,也是存了份让他们提前适应战场将来好取而代之的私心。
众人领了命出门各自整备,李玚便摊开帐中地形图思索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他们此番的目的地乃是丹阳西侧两百里地的当涂,当涂临江靠山,地势险要,是长江南岸绝佳的驻军地,亦是江西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占据下此处,大军便可全力攻打江北直入河南。
而丹阳则是广陵至当涂的必经之地,亦是座两面夹山的要塞,拿下丹阳便可将之作为当涂的后备城池,用以接续粮草援军,抵抗南方的偷袭实在再好不过。
而一旦占据了丹阳当涂,下一步便是过长江攻打淮南道,淮南地方守军不足为虑,若是一切顺利,他们很快就能入河南道与盛王会合,进而一路西行直到灵武……
如果他成功了……
“儿臣不愿只做个王子,儿臣只愿有朝一日,入主东宫!”
当初他跪在永王身前,破釜沉舟地诉说着狂热的夙愿。
如果他成功了,他的父王就是新的君主了……
襄阳王伸手抚过地图上的山川河道,那些细密蜿蜒的曲线在他深邃的眼瞳中如同新发的枝叶般徐徐伸展。
少年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恍然。
在久远的时间之前,他的先祖想必也曾像这样,一次次在地图上描摹着万里江山的轮廓,在无休止的马蹄和号角声中按捺着辗转而蓬勃的欲望,释放着争夺与胜利的热情。
直到有朝一日冕旒加身君临天下,所有人都跪倒在他的脚下,从此,他就是这个帝国唯一的主人。
至高的权力——他的血脉早已为他写定了生命中永恒的主题。
那是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场景,只是——
那个独自站在最高处的背影,究竟是他……还是他的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