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丹阳城门紧闭,坊中流言四起,城外数万大军驻扎虎视,路上也突然多起了巡逻的兵士,搅得当地百姓忧心不已。
“永王北上平叛,为何朝廷要下绊子阻拦?”
“听说安禄山的叛军都打到河南了,朝廷不赶快想法子阻拦,怎么倒是窝里斗起来了?”
“不是说皇帝老儿跟太上皇斗起来了吗?”
“可小声点!妄议朝廷,可是要杀头的!”
“哎,也不知这天下何时才能太平……”
三日后,丹阳太守府邸。
太守阎敬之正坐立不安地在厅堂里打转,二帝相争,永王北上,丹阳本是交锋前线,身为太守他避无可避,早前便有多方势力欲与他相洽,左右权衡之下他投到了江西采访使皇甫侁门下,跟着他站了肃宗的队。可前些日子灵武来使,永王突然自广陵发兵欲过丹阳,皇甫侁竟密令他关闭城门等着李希言的消息,这一等便是数日,如今城外大军压境,城内人心不稳,他日日望眼欲穿,眼瞅着就要扛不住了。
俄而门外家仆快步跑来,递上了一封书信。
“大人!李大人来信了!”
“快拿来!”阎敬之心里一紧,匆匆拆了信。
“大人?”
“去把王校尉叫来。”看完信上内容,阎敬之长长舒了口气,吩咐手下去传唤城防军官,想了一想又叫来了太守府总管和手下得力的官员,几人关上房门一合计,便有了计较。
第二日一早,丹阳太守阎敬之带着信臣悄悄自北岸乘舟渡江前往吴郡投奔李希言,永王军得了消息于午时攻城,丹阳守军不堪抵御,半日不到便开城投降。
“你说阎敬之是在搞什么名堂?”
先锋军傍晚时分入城,占据了几处机要之地后便要清点柄械人头,审查大小官吏,又要安抚百姓整顿秩序,倒是又有一番忙碌。李玚在主城大道上骑着马巡视着来来往往的士卒将领,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跟在身后的薛山石聊起了天。
“他大概不是真心想抵抗吧。”薛山石沉声应道。这一战是他初次带兵上战场,本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要做出一番成就,谁知丹阳守军竟是儿戏般守了几次便开城投降,弄得他好似拳头打在了烂棉花上一般气闷。
李玚回头看着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
“你急什么,往后有的是机会。”
“小王爷——”
薛山石面上一红,不自在地侧过了脸。
似乎不久之前李玚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可那时候他们……
“呆子。”李玚被他坐立难安的模样逗得大笑,转念又问道,“父王回信了没?他何时来丹阳?”
“还未,传令使三个时辰前才去广陵,最快也要明日才能有消息,小王爷勿急。”
“好。”李玚歪着头想了想,“今夜歇息一晚,明早留下五千精兵守城等着父王来,其余的人跟着我去当涂探地扎营。”
“是!”
第二日永王就得了李玚已经占据丹阳的消息,下令中军自江陵分陆水二路出发,数万大军一日便到了当涂,由浑惟明领军驻扎在李玚事先探好的背山处。永王则是带着龙图精锐及手下重臣进了丹阳城,与返回城中的李玚会合。
“父王为何还留了两万人在广陵?”
待到一应事毕,父子二人在丹阳太守府中暂歇,得知龙图军尚有两万余人留在广陵未走,李玚不禁有些诧异。
“你不是一直想让他们练练吗?”永王呷了口茶,轻描淡写地答道。
“可是广陵并非前线……”
永王看着李玚一头雾水的模样,淡然一笑:“玚儿,阎敬之弃城而逃,为何?”
李玚一愣,想了想道:“他去投靠李希言去了,大概是李希言给了他什么好处吧。”
“李希言一个地方采访使能给一城太守什么好处?”
“这……”
李玚挠头,又将出发广陵前的那次会谈想了一遍,思索道:“李希言要找理由说我们造反,阎敬之闭城逼的两军兵戎相见,后又败于我军之手仓皇出逃——这是李希言在找借口?”
永王点头:“没错,先前三军主力分散在江南各处尚不打眼,如今占据了丹阳,我军便可尽数驻军于当涂,近十万兵卒囤聚岸边的阵仗,他要指责本王造反倒是显得合情合理。”
“这个混账……”李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哪来那么多馊主意。”
“短则数日李希言便该发讨逆书了,记得配合韦子春在军中做好应对,勿要激起哗变。”
“好……”李玚缓缓点头,忽然又想起了先前的疑虑,“那父王留两万龙图卫在广陵做什么?”
永王尚未答话,门口却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因为永王殿下要连广陵一道拿了。”
李玚往外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屈焰阳。
“参见永王殿下、小王爷。”
他行了个礼,走到李玚身侧。
李玚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唇边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李玚心里一跳,“怎么回事?”
屈焰阳见永王点了头,这才答道:“此前我派人探查了多日,广陵城中与那名长歌门人接触的正是淮南采访使,广陵长史李成式。”
“是他?”李玚眉头一皱,这人他印象平平,当初永王在广陵招抚地方官员,他并未表露出抗拒之意,却没想到竟是暗自包藏了祸心。
“我手下的探子多方试探,断定了他早已有投靠灵武之意,只是碍于我们带着军队又是奉旨平叛才诸多隐忍,眼下江北壁垒已成,一旦我们出兵吴郡,广陵恐怕要后院起火。”
“那该如何?父王?”
李玚不自觉地去看永王,他却未出声,只示意屈焰阳接着说。
屈焰阳接道:“按着韦、李两位大人的布置,攻打吴郡两三万人足够,我们只待李希言跳出来就即刻责难李成式与他私通叛逆藐视皇族,小王爷尽管带着先锋军去打吴郡,中军可趁李成式不备,悄悄分出兵力与留在广陵的龙图卫里应外合拿下广陵城。如此一来江南后方再无忧患,待中军出了河南与盛王会合再将广陵守军进发,便是万全之策。”
李玚将他话中意思细细一嚼,不禁豁然开朗,正觉着这计策甚好,又突然想到之前竟然无人告知于他,不禁抱怨道:“怎么都没告诉我……”
永王看了他一眼,道:“这些计谋往后你有的是时间学,现下你是主帅,还是多操心三军便好。”
李玚总觉得他这话听着有些不太对却又找不出理由反驳,只得瘪了瘪嘴,又问屈焰阳:“这几日你留在丹阳?”
“是。我是龙图统领,若是留在广陵恐怕李成式心生防备,待小王爷发兵吴郡我再回去。”
李玚想了想,忽然问道:“父王,我这几日就住这儿行吗?”
永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屈焰阳,抬手顺了顺他散了满肩的长发:“好。”
李玚趴在永王肩头,往后瞟了眼身姿挺拔目不斜视的龙图首领,一双亮灿灿的美目弯起,笑道:“你自个儿回我的别院去吧”。
屈焰阳看着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默默垂了双目,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