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基础教育实践吁求教师专业自觉

在基础教育实践中，应试教育已为千夫所指，其危害也成为学界共识。但是无论怎样讨伐，甚至有了教育政策法律的强制规范，当前我国中小学应试教育的现状都始终难以改变。应试教育的核心问题在于，这种中小学教育只是在“训练”和提高学生应对考试的能力，不能使学生得到真正的成长，而与此同时，应试教育固然能够使学生考一个好的分数，争取好的受教育机会甚至人生机会，但是这种教育是以牺牲学生从小对学习的兴趣为代价的，其代价还有使学生失去了发展想象力的机会，以及在教育过程中学生没有培养起真正的实际动手能力，等等。这些代价可谓大矣！例如当中小学生失去了学习兴趣时，学习就成为一种负担，学习也就成了一种功利行为，如此则失去了以探索真理为人生乐趣的可能。已有科学证明，人的各项能力都有其最佳发展时期，当中小学生从小需要培育其想象力时，我们的教育实践却在让学生日复一日地接受重复的数学运算或其他的机械训练，如此，想象力成了年轻学生中的稀有之物。没有想象力，又何言创造？应试教育的如上弊端并非高深学问，甚至是学界共识。然而，基础教育却陷入了应试教育的“囚徒困境”。

首先需要明确的是，当前我国教育资源有限，而各级政府对教育的实际投入又不足。其次，在教育资源有限的前提下，学生及其家长，还有各级办学单位与地方教育行政部门必然会为更多更好的教育机会、教育资源而展开竞争，这又是因为在教育实践中，每一个具体的参与个体都是“经济人”，或者说都具有“经济人”的人性成分存在。“经济人”是经济学和管理学中的一种基本的人性假设理论。说人是“经济人”，意指人在日常生活中进行决策时，都是以理智的方式追求个人利益，特别是物质利益的最大化，人是“利己”的。具体在基础教育实践中，就是无论是学生及其家长，还是各级办学单位与地方教育行政部门，都是“经济人”，都会追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再次，在基础教育实践中游戏规则是确定的，即以书面考试为主的应试，谁考的分数高谁就可能获得更多的利益，这些利益包括由考试分数所带来的资源分配优势及官僚体制中的晋升机会等。这里的应试很显然在现实中已经异化为一种“单向度的教育评价”，这种教育评价是“唯考试分数论”，且这种考试分数的提高可以通过机械“训练”而不是更有意蕴的“教育”来获得，所以机械训练是一种科学管理意义上的更为高效的学习方式。在以上三个方面既定的情景中，应试教育从博弈论的视角看就成了一种难以摆脱的“囚徒困境”。

教育资源特别是优质教育资源难以在短期内大量丰富，人性的现状也难以克服，那么“单向度教育评价”可以短期改变或取消吗？把问题简洁化，可以以高考论之，那么高考可以取消吗？可以按美国大学的招录方式来招收录取学生吗？高考的改革历经了多年，每次变革都有弊端和可批判之处，是我们智慧不够吗？非也，实乃因为要确保教育公平，不能让有钱者有资源者“通吃”，则高考选拔就需要维持其某些基本特性（如强烈的竞争性与选拔性），就不能把高考一废了之。高考是一种“最不坏”的制度安排，我想这种表述是合理的，也就是说，近期内“单向度教育评价”不可取消，只能慢慢地改进。所以短期之内，中小学应试教育的“囚徒困境”不可以摆脱。虽然如此，但是，一线教师的专业自觉却可以成为一种抵制应试教育的资源。

“单向度教育评价”追求高分数，这难以改变，教师却可以也应该基于专业自觉和对教育文化、教育规律的坚守，“戴着镣铐跳舞”。如果一个中小学教师具有专业自觉，他应该想方设法地克服应试教育的弊端，追求对教育规律、学生成长规律的践行；当然，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办法完全放弃对学生考试分数的追求。具有专业自觉的中小学教师，会在教育教学活动中，主动地有意识地培育学生的学习兴趣，不会让学生在“重复训练”中过多地失去学习乐趣，而是让学生从小就能够体会到探索真理的快感，使探索真理成为学生学习的主旨之一。诚然，这种情形很难百分之百实现，但是具有专业自觉的教师有这种意识，至少也能部分地实现这一难以实现的目标。具有专业自觉的中小学教师，会注意在教育教学活动中促进而不是抑制学生想象力的发展。想象力对创新的意义一点也不亚于兴趣对创新的意义，人类社会如果没有想象力，将难以取得进步，人类文明也难以进一步提升。具有专业自觉的中小学教师，会允许学生更多地发挥想象，哪怕是这些想象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他总是努力地让这些“天方夜谭”出现在教育教学活动中。只有适时地培育学生的想象能力，学生的创造性才能培养出来，利用教育教学中一点点的自由权力，这些真正的具有专业自觉的教师一定如此为之。以上只是具体枚举，想展示的是，教师的专业自觉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制应试教育可能给年轻一代所带来的发展伤害。（“抵制（resistance）”作为文化研究领域的一个关键概念，是由法国著名思想家米歇尔·德塞都（Michel de Certeau）提出来的，它指的是受压制一方“既服从于既定规则，又在规则的空间里寻求个人的生存空间”。）这种情形其实也就是俗语中的“戴着镣铐跳舞”。

具有专业自觉的中小学教师可以自动地抵制应试教育，因为他们拥有遵循教育规律的意识，以及使之得到实践的能力。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基础教育实践中的一线教师也应该具有专业自觉，应该在目前我国教育资源不丰富、人性主要为“经济人”，以及“单向度教育评价”短期内不会改变的情况下，自动地抵制应试教育。如此，教师的专业自觉就成了一种素质教育资源。当然，作为素质教育资源的教师专业自觉不是要求教师要全面彻底地同当下这种应试教育不合作，这样学校、家长和社会均不会答应；它只是要求教师既有与应试教育的合作，而又能在“私底下”追求素质教育元素的实现，因为素质教育的理念才是真正符合教育规律的，而认识和遵循教育规律，并以之指导教育实践，这是教师专业自觉的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