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黑市惊魂与贵人初现
省城午后的阳光带着灼人的热度,蒸腾起柏油路面的气味。陈江河和秦红梅拎着那个鼓鼓囊囊、装着两条“万宝路”、两条“健牌”香烟以及好几斤进口巧克力和奶糖的旧帆布包,走在城隍庙附近一条相对僻静、却暗藏玄机的小巷里。这里,就是秦红梅之前打听到的“黑市”据点之一。
巷子不长,两边是高高的院墙,墙上爬满青苔。几个穿着汗衫、眼神游移的男人或蹲或靠在墙根,看似闲聊,目光却像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进入巷子的生面孔。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汗臭和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气息。
“红梅姐,跟紧我。”陈江河低声嘱咐,右臂虽然吊着,但眼神锐利,步伐沉稳。他前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这种地方,露怯就是找死。
秦红梅点点头,虽然心里也有点打鼓,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老娘不好惹”的泼辣劲儿,紧紧跟在陈江河身边。
“喂!两位,看着面生啊?想淘换点啥?”一个留着八字胡、穿着皱巴巴的确良衬衫的中年男人凑了上来,笑嘻嘻地搭讪,目光却像钩子一样,直往陈江河手里的帆布包上瞟。
“买点稀罕烟。”陈江河言简意赅,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有好货吗?”
“烟?”八字胡眼睛一亮,搓着手,“有有有!大前门、牡丹,要多少有多少!都是整条的!”
“我们要的不是这些。”秦红梅立刻接口,声音脆亮,“要洋货!万宝路,健牌!有没有?”
“洋货?”八字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上下打量着两人,“两位……路子挺野啊?这玩意儿可金贵,不好弄!”
“好不好弄是我们的事。”陈江河打断他,目光直视对方,“你就说有没有门路收?或者,知道谁手里有?”
八字胡被陈江河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又看看他吊着的胳膊,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两个人,一个受伤的乡下小子,一个泼辣的女工,怎么看也不像有大背景的,但偏偏口气不小,还带着洋烟……是愣头青?还是扮猪吃老虎?
“收……倒是有人收。”八字胡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不过,价格嘛……得看货说话。而且,这地方人多眼杂,不安全。要不……跟我去个安静地方谈?”他指了指巷子更深、更阴暗的拐角处。
陈江河心中警铃大作!去僻静地方?黑吃黑的经典套路!
“不必了。”陈江河断然拒绝,语气转冷,“就在这儿谈。货就在包里,成色绝对正,刚从友谊商店拿出来的。价格合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合适,我们找下家。”他拍了拍帆布包,发出香烟包装盒摩擦的沙沙声。
秦红梅也叉着腰,提高了嗓门:“就是!磨磨唧唧的!行就行,不行拉倒!省城这么大,还怕找不到买家?”她这大嗓门一喊,顿时吸引了巷子里其他几个“蹲点”人的注意。
八字胡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这么硬气。他眼珠转了转,忽然朝旁边一个蹲着抽烟的壮汉使了个眼色。
那壮汉会意,掐灭烟头,站起身。他身高足有一米八几,膀大腰圆,穿着件脏兮兮的背心,露出虬结的肌肉和胳膊上狰狞的刺青。他几步就走到陈江河和秦红梅面前,像一堵墙似的挡住了去路,瓮声瓮气地说:“小子,懂不懂规矩?这条巷子,是我‘黑熊’罩着的!想在这里出货,得先交‘管理费’!”
赤裸裸的敲诈!
秦红梅柳眉倒竖,刚要开骂,陈江河一把拉住她,示意她冷静。他抬头,毫不畏惧地迎上“黑熊”凶狠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冷意:“什么规矩?谁定的规矩?我们只是来买东西,不是来交保护费的。让开!”
“嘿!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黑熊被陈江河的态度激怒了,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抓向陈江河的肩膀,“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就在黑熊的手即将碰到陈江河肩膀的瞬间,陈江河动了!他身体猛地一矮,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用没受伤的左肩狠狠撞向黑熊的肋下!同时脚下使绊!
这完全是搏命的打法!利用身体灵活的优势,攻击对方最脆弱的部位!
“呃!”黑熊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肋下剧痛,脚下又被绊,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轰然一声摔倒在地!
“妈的!敢动手?!”八字胡和另外两个混混见状,立刻叫骂着围了上来!巷子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秦红梅尖叫一声,下意识地从裤兜里掏出那半块板砖(她居然真带来了)!陈江河也迅速从帆布包里抽出一条“万宝路”香烟,紧紧攥在手里当武器——这玩意儿够硬!他护在秦红梅身前,眼神凶狠如狼,准备拼死一搏!
眼看一场恶斗在所难免!
“住手!”
一个低沉、威严、带着明显官腔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巷口炸响!
所有人都是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巷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的老式“伏尔加”轿车,在八十年代的省城,这绝对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沉稳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包,目光锐利如电,扫视着巷子里的混乱场面。
正是之前在友谊商店门外树荫下,坐在伏尔加轿车里的那个男人!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穿着干部服、神情严肃的年轻人,显然是秘书或随从。
“光天化日,聚众斗殴,敲诈勒索!还有没有王法了?”中年男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目光最后落在那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黑熊”和八字胡脸上。
八字胡和黑熊一看来人的派头和那辆伏尔加,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们这种底层混混,最怕的就是这种摸不清来路、但一看就知道惹不起的“大人物”!
“领……领导……误会!都是误会!”八字胡点头哈腰,额头冒汗,“我们……我们闹着玩呢……”
“闹着玩?”中年男子冷哼一声,目光转向陈江河和秦红梅,看到陈江河吊着的胳膊和两人紧张的神情,语气稍缓,“你们两个小同志,没事吧?”
陈江河心中惊疑不定,但反应极快。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烟棍”,拉着还有些发懵的秦红梅,微微躬身:“谢谢领导!我们没事!就是遇到点小麻烦。”
“嗯。”中年男子点点头,目光在陈江河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看出些什么,然后转向八字胡等人,语气严厉,“还不快滚?再让我看到你们在这里为非作歹,后果自负!”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这就滚!”八字胡如蒙大赦,拉着还一脸不甘的黑熊和另外两个混混,灰溜溜地挤开人群,瞬间跑得没影了。巷子里其他几个“蹲点”的也作鸟兽散。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危机,竟被这位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一句话化解了!
“谢谢您!领导!太感谢您了!”秦红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鞠躬道谢,心有余悸。
“举手之劳。”中年男子摆摆手,目光落在陈江河吊着的胳膊上,“小同志,你这伤……?”
“不小心摔的。”陈江河含糊其辞,不想节外生枝。
中年男子深深看了陈江河一眼,没有再追问。他指了指陈江河手里的帆布包:“刚从友谊商店出来?收获不小啊。”
陈江河心中一凛!对方果然注意到了!他强作镇定:“给家里亲戚带点稀罕东西。”
“哦?”中年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用侨汇券买的?路子挺活泛啊。”他语气平淡,却像一把无形的刀,瞬间刺破了陈江河表面的伪装。
陈江河和秦红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完了!难道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这位是……来查投机倒把的?
看着两人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紧张的神情,中年男子忽然笑了,那笑容冲淡了之前的威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和……欣赏?
“别紧张。”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在省政府政策研究室工作。最近在调研一些……民间经济活动的自发形态。”他扬了扬手中的公文包,“刚才在友谊商店门口,就注意到你们了。一个受伤的年轻人,一个泼辣的女同志,拿着侨汇券进去,买了不少紧俏货。好奇之下,就跟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看到了点‘有趣’的东西。”
政策研究室?调研民间经济活动?陈江河脑中飞快运转,试图理解对方的身份和意图。是敌?是友?
“李……李主任?”陈江河试探着称呼。
“叫我老李就行。”李主任(暂称)摆摆手,显得很随和,“小伙子,怎么称呼?”
“陈江河。”
“秦红梅。”秦红梅也赶紧报上名字。
“陈江河……秦红梅……”李主任点点头,“胆子不小啊。倒腾侨汇券,还带着这么多‘硬通货’闯黑市。知不知道风险有多大?刚才要不是我路过,你们今天怕是要吃大亏。”
陈江河深吸一口气,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这点小把戏根本无所遁形。他索性坦然了一些:“知道有风险,但……穷则思变。家里等着钱用,只能铤而走险。”他再次抬了抬吊着的胳膊,暗示伤情和困境。
“穷则思变……说得好。”李主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改革开放,就是要变!但要怎么变?是像你们这样,冒着风险,在灰色地带‘倒腾’,还是光明正大地创造财富?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他话锋一转,“你们买的这些东西,打算怎么出手?”
陈江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去更大的黑市,或者……找一些有门路的人。”
“利润呢?”李主任追问。
“大概……能翻一倍。”陈江河保守估计。
“翻一倍……”李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巨大的利益驱动,巨大的风险伴随。这就是现状啊。”他忽然看向陈江河,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小伙子,我看你挺有头脑,也够胆识。有没有想过,走一条更稳妥、也更长远的路子?”
陈江河心中一动:“李主任的意思是……?”
“省里正在研究搞活经济的试点,支持个体经济和私营经济的发展。”李主任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政策制定者的前瞻性,“与其在刀尖上跳舞,提心吊胆地赚这点快钱,不如脚踏实地,利用你们的头脑和闯劲,做点正经生意。比如……开个小店?或者,做点有技术含量的服务?”
开小店?陈江河心中苦笑。六百多块在省城开个小店?杯水车薪!而且手续繁杂,没有根基,谈何容易?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李主任话语中的关键信息——政策在松动!个体私营经济正在被高层关注和鼓励!这本身就是巨大的信号!
“李主任,我们……我们本钱太小,也没门路……”陈江河露出“为难”的表情。
“本钱可以积累,门路可以开拓。”李主任笑了笑,“关键是思路和胆量。我看你们,不缺胆量。至于思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江河的帆布包,“能把侨汇券玩得转,把友谊商店里的货变成钱,这本身就是一种思路。但这种思路,需要引导到正道上。”
他顿了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在八十年代初期,名片还是稀罕物),递给陈江河:“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一个办公室电话号码)。如果你们真想走正路,遇到困难,或者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聊聊。记住,政策研究室,就是研究怎么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地方。”
陈江河双手接过那张只有姓名(李明远)、职务(研究员)和一个电话号码的简朴名片,感觉重若千钧。这不仅仅是一张名片,更像是一张通往某个未知圈层的邀请函!或者,是一张护身符?
“谢谢李主任!”陈江河郑重道谢。
“好了,你们自己小心点。省城水深,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李主任最后叮嘱了一句,又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秦红梅,点点头,转身带着秘书回到了伏尔加轿车里。黑色的轿车无声地启动,很快消失在巷口。
巷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陈江河和秦红梅两人,以及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
“我的妈呀……”秦红梅长长吐出一口气,拍着胸口,“吓死老娘了!那李主任……到底是啥来头?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陈江河紧紧攥着那张名片,心潮澎湃。他望着伏尔加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而明亮。
“不知道具体来头,但肯定是个能影响政策的大人物。”陈江河低声道,“他说的对,倒腾侨汇券和黑市出货,风险太大,不是长久之计。我们需要一条更稳妥、更能积累原始资本的路子。”
“那……这包东西怎么办?”秦红梅指着帆布包,“还卖不卖了?”
“卖!”陈江河眼神一厉,“但不能再在这种地方卖了!太危险!李主任的话提醒了我,要找更‘安全’的渠道!”他脑中飞快闪过一个人——苏雪晴!那个在友谊商店看外文书的女孩!她家世不凡,接触的圈子肯定也不同!或许……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陈江河心中迅速成型。
“红梅姐,跟我走!咱们去省图书馆!”
“图书馆?”秦红梅一脸懵,“去那干嘛?”
“找人!”陈江河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找一个能帮我们安全‘出货’,甚至……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人!”
与此同时,在老家小镇阴冷潮湿的拘留所里。
铁门哗啦一声打开。
“王癞子!王二狗!你们可以出去了!以后老实点!再犯事,就没这么简单了!”看守严厉的声音响起。
王癞子揉着被揍得青紫的脸颊,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怨毒和刻骨的仇恨,他低声对旁边瘸着腿、脸色苍白的王二狗说:
“走!去找‘疤脸刘’!陈江河……秦红梅……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八章完)
下一章预告:省图书馆的“偶遇”?陈江河如何接近高冷女神苏雪晴?他的“安全出货”计划能否成功?神秘的“李主任”名片将带来怎样的机遇?王癞子兄弟的复仇之火,是否已燃向省城?且看陈江河如何在省城的机遇与危机中,布下至关重要的第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