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广播里的清歌
顾清回到宿舍，推开门时脚步有些踉跄。
他没有开灯，直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
窗外的风还在吹，带着南方特有的湿润气息，混杂着校园里青草和银杏叶的味道。
可这些平日里让他感到放松的气息，此刻却让他更加心乱如麻。
刚才那一幕在脑海里反复回放——广播间里的紧张、手忙脚乱地调整设备、还有那个温柔又冷静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谢谢你。”她那样轻声说着，眼神却没有避开他。
顾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微微出汗，心里泛起一阵羞愧。
自己到底算什么？
一个误闯广播站还搞砸了节目的人。
而那个副站长明显对自己有意见，白慕……恐怕也不会再记得他这个冒失的学弟吧。
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背包夹层，想确认一下母亲给的那本旧书是否还在。
但指尖一空。
他愣了一下，翻找了几下，脸色逐渐变了。
那枚银杏书签不见了。
那是母亲在他高考前夜悄悄塞进来的，说是父亲临终前刻下的最后一句话：“愿你一生清澈，如这叶脉分明。”
顾清的心猛地揪紧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弄丢的，只记得出门前特意看了它一眼，然后收进了包里。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放弃了寻找的想法。
现在回去找，只会让自己更尴尬。
他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出神。
手机静静躺在旁边，他几次拿起又放下，终究没拨通母亲的电话。
“以后绕开红砖楼。”他对自己说了一遍，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可他知道，有些人和事，一旦见过，就不会轻易忘记。
另一边，广播站已经恢复了正常运行。
白慕整理完今天的节目素材，准备离开时，在门口看到了那枚落在地上的银杏书签。
她弯腰捡起来，手指轻轻摩挲着背面的刻字。
“愿你一生清澈，如这叶脉分明。”
这句话让她停顿了一下，
林婉儿从后面凑过来，笑嘻嘻地说：“怎么啦，我们的‘清歌姐姐’今天遇到神秘听众了？”
白慕只是笑了笑，没接话，将书签小心地夹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奇怪，”林婉儿挑眉，“刚才广播中断的时候，你是怎么那么快就找到办法的？我还以为要重新录一期呢。”
白慕淡淡一笑：“是我旁边那位同学帮忙的。”
“哪个？”林婉儿立刻来了兴趣，“是不是那个慌慌张张跑出去的新生？”
白慕点点头，眼神中多了一丝温和。
“嗯，顾清。”
林婉儿眨眨眼：“哎哟，你还记得名字啊？看来这位学弟给你留下印象不小嘛。”
白慕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地合上笔记本，语气平静：“他看起来很紧张，但动作很稳。”
林婉儿啧了一声：“说得好像你认识他很久似的。”
白慕没再多说什么，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广播站。
走出红砖小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银杏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叶片飘落一地，像极了刚才那位少年匆匆离去时的身影。
当晚，顾清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许久，直到室友回来洗漱完毕才起身打开电脑。
他最近正在调试一款音频软件，是打算用来做兼职剪辑的。
刚打开软件测试功能，顺手打开了广播站的重播栏目，想着听听声音效果如何。
背景音乐缓缓响起，是古筝伴奏，悠扬而柔和。
接着，白慕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
“各位听众晚上好，这里是《清歌》，我是主播白慕。”
她的声音比白天多了几分宁静，也多了几分温柔。
“今天节目一开始，我想分享一句话——人生如寄，何惧迷途。”
顾清的动作一顿。
这句话，他太熟悉了。
从小到大，母亲总是在他迷茫、困顿时说这句话。
那时父亲还在世，但病情已重，家里常常入不敷出。
母亲一边照顾病人，一边经营书店，从不抱怨，也不逃避。
她总是笑着对他说：“人生如寄，何惧迷途。”
那一刻，顾清怔住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会从广播里再次传来，仿佛穿越了时间，又回到了他的耳边。
心中泛起一丝熟悉而温暖的情绪涟漪，像是一阵风吹过湖面，激起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关掉广播，也没有去继续调试软件。
只是望着屏幕，任由那道温柔的声音，慢慢渗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顾清怔住，整个人仿佛被拉回到了记忆深处。
耳边响起的不只是广播里白慕的声音，还有母亲坐在书店柜台后翻书、低声念诵这句话的画面。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略显疲惫却始终温和的笑容。
“人生如寄，何惧迷途。”
她总是在他感到迷茫时说这句话。
父亲去世前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是这句诗陪着他撑了过来；高考压力最大的时候，也是它给了他坚持下去的理由。
而此刻，它竟从陌生人的声音中传来，在夜色沉静的宿舍里，轻轻拨动他的心弦。
他没有再碰电脑，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那温柔的语调在房间里缓缓流淌。
他忽然觉得，或许那个下午并不完全是意外。
也许，那是命运悄悄安排的一次相遇。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图书馆窗棂洒进借阅区，空气里飘着淡淡的书香。
顾清背着包，手里拿着一本《数字音频处理》，低着头快步走进阅览室，准备找个安静的位置继续研究昨晚的软件问题。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读书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看见靠窗的位置上，白慕正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册线装的《诗经》，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她唇角轻扬，似乎正在默念某段诗句，眼神专注而宁静。
顾清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那种古典与现代交织的美感，让他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他站在原地，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好几秒，直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慌忙低头，想迅速离开这片区域。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不小心撞到了旁边摆放整齐的一摞古籍。
“哗啦——”
书籍纷纷跌落，惊起一小片尘埃。
顾清心头一紧，连忙蹲下身去捡，嘴里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白慕听到动静也转过头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站起身，走过来帮忙扶起书本。
“没关系。”她语气依旧温和，“这些是馆藏旧书，不过都登记过，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顾清一边收拾一边点头，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心里懊恼极了。
怎么每次见到她都这么狼狈？
“你也喜欢《诗经》吗？”白慕一边整理书籍，一边随口问道。
“啊？”顾清一怔，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他摇了摇头，诚实地说：“我……不太懂这些，只是路过。”
白慕笑了笑：“那你昨天晚上听了我们的节目？”
顾清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
“你调试音频软件的时候打开了重播频道，对吧？”她轻轻说着，像是随意提起一个平常话题，“我记得你说你在做兼职剪辑。”
顾清顿时心跳加速，不知道她是否听出了什么。
“嗯……”他点点头，迟疑片刻后鼓起勇气开口，“那个……谢谢你昨晚念的那句话。”
白慕看着他，眼神中多了一丝温柔：“‘人生如寄，何惧迷途’。这是你的信念吗？”
顾清低下头，声音轻了些：“是我妈常说的话。”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只有窗外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
“她说得真好。”白慕轻声道，“有时候我们会迷失方向，但只要记得为什么出发，就不怕走错路。”
顾清望着她，第一次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神清澈坚定，像极了他说不出口的心事。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既有初识的羞涩，又藏着某种悄然滋长的默契。
这时，图书管理员走了过来，皱眉看着满地的书籍，问：“发生什么事了？”
白慕立刻起身解释：“是我们不小心碰倒了书，已经收拾好了。”
管理员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顾清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小声说道：“真的很抱歉，我以后会小心点。”
白慕却笑着摇头：“没事，反正这些书也该换个位置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有时间，也可以来广播站坐坐。我们最近要做一次直播测试，可能需要一些技术支持。”
顾清一愣：“我？”
“对。”她点点头，“毕竟你是计算机专业的，而且昨天的设备操作你很熟练。”
顾清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几分不屑的声音：
“请他？开玩笑吧？”
他们同时回头，只见广播站干事陈宇泽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眉头微蹙，显然听到了刚才的话。
“他是那次让节目中断的人，你怎么能让他参与直播测试？”
白慕神色不变，淡淡地说：“当时是他帮我们解决了技术问题。”
陈宇泽冷笑一声：“那是运气好而已。万一正式直播时又出事呢？别拿整个广播站的声誉冒险。”
空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顾清低下头，咬了咬牙，什么都没说。
但他知道，这场风波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