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银杏树下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挤进来时，鹿小葵这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咖啡馆的沙发上蜷缩了一整晚！她一边揉着酸痛的脖子，一边慢吞吞地坐起身来，突然发现身上还盖着一条驼色的毛毯，上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

“醒了？“

程慕生的声音从吧台后传来。他正在研磨咖啡豆，白衬衫的袖口沾了些许咖啡粉。晨光中，他耳垂上那枚暗红色耳钉显得格外醒目。

鹿小葵猛地想起昨晚的离奇经历，慌忙摸向口袋——那个装着特殊药水的小瓷瓶还在。不是梦。

“我...我得回学校。“她结结巴巴地说，把毛毯叠好放在沙发上。

程慕生头也不抬地递过一个纸袋：“吃了早餐再去。记住，中午十二点，化学楼前的银杏树下。“

纸袋里是一个牛角包和一瓶牛奶。鹿小葵接过时，注意到程慕生的手腕内侧有一道奇怪的银色纹路，像是被灼烧后留下的疤痕。

“那个...林向阳呢？“

“在邮票里。“程慕生指了指柜台上的一个小木盒，“完成心愿的灵体会暂时寄存在往生邮票中，等邮差来取。“

鹿小葵瞪大眼睛：“还有邮差？“

“阴阳有序。“程慕生推了推眼镜，“就像你们学校的化学实验，总要遵循基本法则。“

这个比喻让鹿小葵稍微安心了些。她小口咬着牛角包，突然想到什么：“如果...如果我没能完成委托呢？“

程慕生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那他的灵魂就会一直徘徊在银杏树下，直到彻底消散。“

这句话像块石头压在鹿小葵心上。她匆匆喝完牛奶，抓起背包冲向门口。

“等等。“程慕生叫住她，递来一把黑伞，“今天还会下雨。“

鹿小葵接过伞，发现伞柄上刻着奇怪的符文。她刚想问这是什么，咖啡馆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快递员闯了进来。

“程先生，您的特殊订单。“快递员递过一个密封的金属箱，眼睛却一直盯着天花板某处，“那个...天花板上...“

鹿小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汗毛倒竖——天花板上倒吊着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正朝他们咧嘴笑，嘴角一直裂到耳根。

“别看。“程慕生迅速接过箱子，挡在鹿小葵面前，“张师傅，您该走了。“

快递员如蒙大赦般逃出门去。程慕生叹了口气，从柜台下取出一块造型古朴的怀表看了看：“今天阴气比昨天还重。“

“那个小女孩...“

“1943年空袭遇难的。“程慕生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谈论天气，“她只是喜欢恶作剧，不会伤人。“

鹿小葵攥紧伞柄，突然意识到自己签下的那份契约意味着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我会完成林向阳的委托。“

程慕生微微颔首：“祝你好运，新员工。“

化学系的周雯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鹿小葵在实验室外蹲守了两小时，才等到她独自出来的机会。

“周学姐！“鹿小葵拦住她，“能借一步说话吗？关于...林向阳学长。“

周雯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果是来安慰我的，不必了。实验室事故调查报告已经出来了，纯属意外。“

“不是安慰。“鹿小葵压低声音，“他...他有话要我转达。“

周雯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很快恢复平静：“你在开玩笑？林向阳已经...“

“实验数据藏在通风管道里。“鹿小葵直视她的眼睛，“还有，他一直喜欢你。“

周雯的脸色刷地变白。她抓住鹿小葵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数据的事？警方都没找到...“

“中午十二点，化学楼前的银杏树下。“鹿小葵挣脱她的手，“带上通风管道的钥匙，你会明白一切。“

说完她就快步离开，心跳如擂鼓。背后传来周雯压抑的啜泣声。

正午的银杏树下，阳光透过金黄的叶片洒落斑驳光影。鹿小葵提前十分钟到达，发现程慕生竟然也在，靠在不远处的长廊柱子旁，手里把玩着那枚怀表。

“你来干什么？“鹿小葵小声问。

“监督员工工作。“程慕生面无表情，“顺便确保你不会把药水用错地方。“

周雯准时出现在银杏树下，眼睛红肿，手里攥着一把钥匙。她警惕地看着鹿小葵：“现在可以解释了吗？“

鹿小葵掏出小瓷瓶：“这个...滴在眼睛里，你就能看见他。“

“你疯了？“周雯后退一步。

“就一滴。“鹿小葵恳求道，“如果不是真的，我立刻消失。“

或许是出于对林向阳的思念，周雯最终同意了。药水滴入眼睛的瞬间，她倒吸一口冷气——银杏树下，林向阳半透明的身影正微笑着看向她。

“周雯...“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对不起，没能亲口告诉你...“

周雯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想拥抱林向阳，却穿过了他的身体。鹿小葵见状，急忙从包里掏出一支毛笔和一张黄纸——这是她从外婆那里学来的祝由术，能在短时间内建立人鬼沟通的桥梁。

“用这个写。“她把毛笔塞给周雯，“他能看见。“

周雯颤抖着在黄纸上写下“我也喜欢你“，字迹被泪水晕开。林向阳的身影突然明亮了几分，他指向化学楼的通风口，急切地说着什么。

“他说数据在第三截管道的夹层里。“鹿小葵翻译道，“还有...要小心王教授。“

周雯的脸色骤变：“王教授？他的导师？“

林向阳用力点头，继续说着什么。鹿小葵努力辨认那些断断续续的词句：“实验...不是意外...数据被篡改...“

就在这时，小瓷瓶的药效开始消退，林向阳的身影逐渐模糊。周雯拼命想抓住他，却只握住一把空气。

“等等！“她哭喊着，“别走...“

林向阳最后做了个手势——食指和拇指圈成心形，那是他们实验室里常用的“反应完成“手势。阳光穿透他透明的身体，在银杏叶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然后彻底消失了。

周雯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鹿小葵不知所措地站着，突然感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是程慕生，他手里拿着那张泛着银光的往生邮票。

“任务完成。“他轻声说，“邮差今晚会来取。“

鹿小葵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也湿了。她看着程慕生小心地将邮票收回木盒，突然问道：“他们...会转世重逢吗？“

程慕生沉默片刻：“缘分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当天傍晚，鹿小葵回到拾光咖啡馆时，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今日，某高校化学系王姓教授因涉嫌学术造假和数据篡改被警方带走调查...据悉，关键证据是由已故研究生林向阳留下的实验数据...“

程慕生正在擦拭咖啡杯，头也不抬地说：“周雯给你转账了，基础服务费加成功费，一共一千。“

鹿小葵瞪大眼睛：“你还真收她钱？“

“契约精神。“程慕生推了推眼镜，“顺便，你的工资从这个月开始算。“

鹿小葵刚要反驳，突然注意到咖啡馆角落里多了几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病号服的老太太，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还有个西装革履却满身酒气的男人。他们安静地排着队，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这些都是...“

“新客户。“程慕生递给她一个登记本，“今晚有的忙了，新员工。“

鹿小葵接过登记本，突然发现窗外街道上飘荡着更多半透明的身影，数量多得惊人。她不安地看向程慕生：“为什么突然这么多...“

程慕生擦拭眼镜的动作顿了顿，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因为平衡正在被打破。“他转向鹿小葵，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而你，可能是唯一能修复它的人。“

咖啡馆的老式挂钟敲响六下，所有灵体同时抬起头。风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鹿小葵握紧登记本，知道自己的生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