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碎琉璃

永昌七年的春分，七岁的姜绾歌攥着半块桂花糖溜进东宫偏殿时，琉璃窗棂正将日光裁成细碎的金箔，落在八岁的太子沈云澈肩头。小太子握着朱笔的手腕悬在奏折上方三寸，墨汁在宣纸上洇出深褐色的圆斑。

“澈哥哥！“鹅黄襦裙带起一阵梨花香，姜绾歌踮脚抽走他手中狼毫，“你答应要教我凫水的！“她左肩的朱雀胎记从衣领处透出绯色，随着动作在光影里振翅欲飞。

沈云澈望着窗外渐斜的日头，腰间缀着的平安符穗子微微发颤。那是三日前姜绾歌用金线混着青丝绣的，此刻正硌着他藏在袖中的虎口——方才批红的奏折里，正夹着太后要彻查姜相门生的密函。

御花园的镜湖泛着诡异的靛青色，残荷败叶在暮春的风里打着旋。姜绾歌褪了绣鞋正要踩上青石，忽然被拽住腕子。沈云澈的掌心沁着冷汗：“今日...“

话音未落，湖心亭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十二扇琉璃屏风后转出个戴金护甲的美人，石榴红的宫装逶迤过满地玉屑——那是上月刚封的刘昭仪。

“太子殿下万安。“她屈膝时鬓间金步摇纹丝不动，“太后娘娘赏的羊脂玉净瓶，妾身失手打碎了。“涂着丹蔻的指尖掠过沈云澈腰间，“这穗子倒是别致，像是...“

姜绾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中机关锁弹出颗金珠，正滚进刘昭仪裙底。趁着众人低头寻珠的间隙，她拉着沈云澈钻进了假山后的密道。

密道里霉味刺鼻，沈云澈的后背紧贴着潮湿的石壁。姜绾歌摸出火折子，照亮壁上斑驳的抓痕——那是三年前先帝驾崩当夜，他被关在这里留下的。

“你看！“她突然指向头顶裂缝，一截金丝从缝隙垂落。沈云澈垫着石块去够，整块青砖突然松动，鎏金琉璃灯轰然坠下！

千钧一发之际，姜绾歌扑倒沈云澈。琉璃碎片擦过她耳际，削断一缕青丝。灯芯里滚出颗鸽血石，在满地狼藉中泛着妖异的红光。

“这是...“沈云澈捡起碎石片上残存的铭文，指尖突然刺痛——暗纹竟是北狄文字。

子时的更鼓穿透雨幕，慈宁宫的青鸾铜灯骤亮。太后抚摸着腕间断镯，听暗卫跪报：“琉璃灯里的密匣不见了。“

暴雨冲刷着东宫檐角的螭吻，姜绾歌在榻上辗转难眠。枕下压着半片带血的琉璃，月光照亮其上蜿蜒的纹路——那根本不是灯饰，而是半幅塞外舆图。

突然，窗棂发出轻响。她摸出枕中机关弩的瞬间，瞥见沈云澈苍白的脸。小太子浑身湿透，攥着个沾满泥水的锦囊：“绾绾，我母妃临终前...“

话音戛然而止。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宫灯将人影投在窗纸上，为首之人戴着银丝护甲——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徐嬷嬷。

姜绾歌将沈云澈塞进床底时，摸到他怀中硬物。借着残月光辉，她看清那是半枚染血的虎符，与琉璃碎片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敲门声伴着惊雷炸响：“奉太后懿旨，请姜姑娘移步验身。“徐嬷嬷的声音像淬了冰，“听闻姑娘今日...得了不该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