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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褶皱
命运总会将拐杖塞进某个失明者的掌心。这截被体温浸润的木质经络,曾支撑过无数踉跄的昼夜。可当盲人重获光明的那一刻,指尖触碰到的第一缕温度,不是对拐杖的感激,而是急于丢弃的羞耻。就像范蠡泛舟五湖时,文种至死都不曾明白,为何助勾践复国的竹简终成了自己的裹尸布。
人性的褶皱里藏着太多暗纹。寒冬里炭火的温度,总在融化时变成更刺骨的霜雪。白居易笔下“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濡以沫,不过是江州司马的醉后呓语。当琵琶声歇,商船解缆,那个曾在秋月下共掬清泪的商人,转眼就成了陌路。这不是薄情,而是人性天然的趋光性——我们总在追逐朝阳时,将昨夜的篝火灰烬踩进泥里。
最锋利的刀锋往往藏在温柔的眼波里。《红楼梦》中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时,那些赞许的眸光在她失势后都化作了淬毒的银针。就像莎士比亚笔下的勃鲁托斯,当匕首刺入凯撒胸膛的瞬间,“不是我不爱凯撒,而是我更爱罗马”的宣言,不过是给私欲披上了锦绣外衣。
但或许我们该用更慈悲的目光丈量这幽微的人性。敦煌藏经洞的守门人王圆篆固然变卖了经卷,可那些在驼铃声中散落的典籍,终究让斯坦因、伯希和的马蹄将敦煌学带向了世界。老子说“大道废有仁义”,正是人性中自私与慷慨的撕扯,让文明在毁坏与重建间螺旋上升。
王尔德在狱中写下:“我们都处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当看尽世态炎凉后,或许更能理解但丁在地狱门前刻下的箴言——“入此门者,当放弃一切希望”,恰恰是要我们在绝望的深渊里,重新打捞希望的火种。那些被丢弃的拐杖,终将在某个风雨夜,成为另一个迷途者的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