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市井暗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棂,在萧云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皱了皱眉,昨夜梦境纷乱——血与火交织的画面中,总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哼唱着什么。睁开眼睛,陌生的房顶让他一时恍惚,随即想起自己身在琴心斋。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不再疼痛,萧云拆开布条查看,发现伤口愈合得出奇地快,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他披衣起身,推开窗户,后院中那架古琴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召唤他。
轻手轻脚地来到院中,萧云在琴前坐下。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清新,远处传来早市小贩的吆喝声。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没有弹奏完整的曲子,只是随意拨弄,任由音符如露珠般滴落。
奇怪的是,每一声琴音都似乎在体内激起微妙的共鸣,真气随之流转。萧云闭上眼睛,专注于这种奇妙的感应。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可以控制真气的流向——高音引导真气上行,低音则使其下沉;急促的旋律让真气活跃,舒缓的音调则使其平和。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天剑诀与音律竟是这样关联的。“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淡淡的梅花香气。萧云不用回头就知道柳如烟来了。她的脚步声比猫还轻,但那股特有的气息却瞒不过他敏锐的感官。
“早啊,师姐。”萧云头也不回地说,“偷看别人练功可不是好习惯。”
柳如烟从廊柱后走出,已经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面纱也换成了更轻薄的款式,隐约可见精致的下颌线条。
“我可没偷看,”她在石凳上坐下,“是某人弹琴太入神,没注意周围。”
萧云终于转身,晨光为柳如烟镀上一层金边,衬得她如画中仙子。他一时看得有些出神,手指不小心扫过琴弦,发出一声不协调的杂音。
“小心琴弦,”柳如烟眼中带着笑意,“苏先生这把'松风'琴可是价值连城。”
萧云收回目光,故意弹出一个滑稽的音调:“坏了赔他就是。反正我现在可是富家公子。”他指了指自己那套挂在廊下的紫袍。
柳如烟摇头:“富家公子可不会这么早起来练琴。”
“那你呢?”萧云反问,“寒梅仙子不是应该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吗?怎么跑到这俗世中来了?”
“来叫你吃早饭。”柳如烟站起身,“苏先生准备了洛阳有名的羊肉汤和锅贴。”
听到美食,萧云立刻来了精神。他刚要起身,突然想到什么,又坐回去:“等等,我先弹完这段。”
这一次,他弹的是昨夜即兴创作的《剑魄琴心》尾章。与昨晚相比,今晨的演奏更加流畅,仿佛经过千百次练习。弹到激昂处,他手臂上的梅花胎记微微发热,但这次没有显眼的红光,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的温暖。
柳如烟静静听完,评价道:“比昨晚更好了。特别是最后那个转折,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
萧云点头:“我明白了父亲将剑诀融入音律的用意。剑招易学,剑意难悟。但通过音乐...”他手指轻抚琴弦,“你能感受到那种情绪,那种...灵魂。”
柳如烟若有所思:“就像寒梅剑法的'暗香'意境,必须亲身体会,无法言传。”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在晨光中流淌。
早餐确实丰盛——浓白的羊肉汤撒着翠绿的葱花,金黄酥脆的锅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还有几样精致小菜。苏墨已经坐在餐桌前,正在翻阅一叠信笺。
“来得正好,”他招呼两人,“刚收到一些消息。“
萧云迫不及待地舀了一碗汤,吹着热气问:“什么消息?”
“幽冥教在洛阳有三处据点,”苏墨压低声音,“最大的一处在城东'醉仙楼',表面上是酒楼,实则是他们的情报中心。”
柳如烟夹了一个锅贴:“崔珏会在那里吗?”
“不确定。但有个更重要的消息——”苏墨神色凝重,“幽冥教正在秘密搜捕具有'天剑血脉'的人,似乎要进行某种仪式。”
萧云手中的勺子一顿:“除了我,还有其他幸存者?”
“天剑门当年弟子众多,有些外门弟子也可能携带稀薄的血脉。”苏墨解释道,“不过根据线报,他们已经抓了七个人,却都不满意,说明要找的是特定血脉。”
柳如烟与萧云交换了一个眼神:“萧家嫡系。”
“很可能。”苏墨点头,“今天东市有我的一个线人,他会提供更详细的信息。你们需要伪装前往。”
一个时辰后,萧云又变回了那个纨绔子弟——紫袍玉冠,手持折扇,腰间挂着价值不菲的玉佩,连走路的姿势都透着股傲慢劲儿。柳如烟则扮作他的侍女,换上了素雅的藕荷色衣裙,戴上了人皮面具,变成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真可惜,”萧云打量着易容后的柳如烟,“我还是喜欢原来那张脸。”
柳如烟白了他一眼:“专心任务。记住,你是陈员外家的公子,来洛阳访友。我是你的贴身丫鬟小荷。”
苏墨给了他们一枚铜钱作为信物:“线人是个卖糖葫芦的老汉,暗号是'有没有山楂的',他回答'只有山里红的'。”
老猴子从房梁上倒吊下来:“我暗中跟着,保证那些幽冥教的耗子伤不到你们。”
东市是洛阳最繁华的集市之一,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萧云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柳如烟则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手里提着几个刚买的小包裹。
“那边。”柳如烟用只有萧云能听到的声音说,“两点钟方向,穿灰衣的那个,从我们出琴心斋就一直跟着。”
萧云借着看路边摊位的动作,余光扫了一眼:“不止他一个。卖布匹的摊主也有问题,右手虎口有茧,是常年用刀留下的。”
两人装作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慢慢靠近市集中心的糖葫芦摊。摊主是个须发花白的老汉,正高声吆喝:“糖葫芦——又甜又脆的糖葫芦——”
萧云走过去,懒洋洋地问:“有没有山楂的?”
老汉眼神一闪:“只有山里红的,公子要几串?”
“两串。”萧云递过那枚特制的铜钱。
老汉接过钱,麻利地包好糖葫芦,压低声音:“未时三刻,茶韵楼二楼雅座'听雨轩'。”说完又恢复了吆喝,“公子拿好,好吃再来啊!”
萧云接过糖葫芦,随手递给柳如烟一串,自己咬了一口,夸张地赞叹:“真甜!”然后凑到柳如烟耳边,“有人盯上我们了,别回头,慢慢往绸缎庄方向走。”
柳如烟小口咬着糖葫芦,乖巧地点头。两人在集市上又转了一会儿,买了些无关紧要的小物件,确认甩掉尾巴后,才向茶韵楼走去。
茶韵楼是洛阳有名的茶馆,三层木结构建筑,飞檐翘角,气派非凡。萧云要了二楼靠窗的“听雨轩”,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和几样茶点。
雅间布置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窗外正对着一棵老槐树,枝叶几乎探进窗来,提供了良好的私密性。萧云靠在窗边,观察着街上的动静,柳如烟则检查房间是否有窃听机关。
“安全。”她最终确认。
未时三刻,敲门声准时响起。进来的不是糖葫芦老汉,而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面容清秀,手里拿着一卷书。
“陈公子久等了。”书生拱手,“在下是李老汉的侄子,代他前来。”
萧云示意他坐下:“李老汉呢?”
“今早被幽冥教的人带走了。”书生脸色阴沉,“他让我务必把消息带到。”说着从书卷中抽出一张纸条,“这是幽冥教关押天剑血脉者的地点和守卫分布。”
柳如烟接过纸条细看:“城南旧粮仓...守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
书生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他们要在三日后月圆之夜举行'血祭',需要纯正的'天剑血脉'作为祭品,激活某种上古邪器。”
萧云手中的茶杯一顿:“什么邪器?”
“不清楚细节,只知道叫'噬魂鼎',据说能吞噬剑客的精魂和武功。”书生压低声音,“最可怕的是,他们已经有内应打入了琴...”
话未说完,书生突然瞪大眼睛,喉咙发出“咯咯“的怪响。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脖子上渗出,紧接着头颅歪向一边,竟然缓缓滑落!
柳如烟反应极快,一把拉过萧云,同时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剑。“铮“的一声,一枚几乎看不见的细丝被斩断——那是幽冥教的独门暗器“无影丝”。
窗外槐树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萧云想追,却被柳如烟拦住:“调虎离山!”
果然,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萧云迅速将纸条塞入怀中,抓起茶壶泼向门口。滚烫的茶水在空中与几枚飞来的毒针相撞,发出“嗤嗤”的响声。
“后窗!”柳如烟已经跃上窗台。
两人先后跳下二楼,落在后巷的草堆上。老猴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急道:“跟我来!”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甩开了追兵,却没有直接回琴心斋,而是在城里兜了几个圈子,确认安全后才从另一条密道返回。
苏墨看到他们安全回来,长舒一口气:“李老汉的侄子呢?”
“死了。”萧云沉着脸取出那张染血的纸条,“但消息带到了。”
三人仔细研究了纸条上的信息。幽冥教在城南旧粮仓确实关押着几名天剑门后人,计划在三日后月圆之夜用他们的血激活“噬魂鼎”。更令人担忧的是,琴心斋内部可能有内奸。
“难怪崔珏能找到这里。”苏墨眉头紧锁,“必须尽快查出内奸是谁。”
萧云却盯着纸条上的一个细节出神——“噬魂鼎需天剑血脉七人,以北斗之位站立”。这个描述莫名触发了一段记忆...
火光冲天的夜晚,七名黑衣人围着一个冒着黑烟的大鼎,鼎上刻着狰狞的鬼面。年幼的他被母亲藏在暗柜里,透过缝隙看到父亲被强迫站在某个位置,然后...
“萧云?”柳如烟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脸色很差。”
萧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我想起来了...那个晚上的一些片段。幽冥教当年也用了那个鼎,他们强迫我父亲...站在某个特定位置...”
苏墨和柳如烟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苏墨轻声道:“噬魂鼎是幽冥教镇教之宝,据说能吸收剑客毕生修为。你父亲当年宁死不屈,自断经脉也不让他们得逞。”
萧云胸口剧烈起伏,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在体内燃烧。他猛地起身,拳头砸在墙上:“这群畜生!”
“冷静。”柳如烟按住他的肩膀,“冲动只会正中他们下怀。”
萧云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你说得对。我们需要计划。”
三人一直商讨到傍晚,决定先探查城南旧粮仓,救出被关押的天剑门人,同时暗中调查内奸身份。晚饭后,萧云独自来到后院,坐在石凳上望着初升的月亮,手中拎着一壶酒,却罕见地没有喝。
柳如烟悄然出现,手中拿着两把木剑:“练练?”
萧云接过木剑,两人在月光下无声地过招。没有华丽的剑招,只有最基本的刺、挑、格、挡,却比任何言语都能传达情绪。渐渐地,萧云的招式从杂乱变得有序,呼吸也平稳下来。
“好些了?”柳如烟收剑而立。
萧云点头,终于拿起酒壶喝了一口:“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对同类做出这种事。”
柳如烟在他身边坐下:“我师父说,有些人追求力量到了疯狂的地步,就会忘记自己还是人。”
“那个鼎...”萧云声音低沉,“我记得它发出的声音,像是千万人在惨叫。他们想用我父亲的血激活它...”
柳如烟轻轻握住他的手:“这次我们不会让他们得逞。”
萧云转头看她,月光下柳如烟的侧脸如白玉般莹润,眼中是他从未在任何人那里见过的理解和坚定。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拥抱这个与他命运纠缠的女子,但最终只是紧了紧握她的手。
“师姐,“他轻声问,“你还记得我父母的样子吗?”
柳如烟思索片刻:“你父亲总是笑着的,喜欢摸你的头;你母亲很美,常常一边弹琴一边看着你和小狗玩耍...”
“小狗?”
“一只白色的小土狗,你叫它'雪球'。”柳如烟眼中浮现怀念之色,“它总爱追着我的裙摆跑。”
萧云闭上眼睛,让这些画面在脑海中成形。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过去,不再是零散的噩梦片段,而是有温度的记忆。
“谢谢你,”他声音微哑,“让我知道他们真实的样子。”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萧云慌忙去擦,却听到柳如烟柔声道:“在我面前,你不必总是坚强的那个。”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萧云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柳如烟轻轻将他揽入怀中,如同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她抱着失去双亲的小男孩轻声安慰一样。
月光静静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远处传来洛阳城的更鼓声。明天将是一场恶战,但此刻,他们只需要做彼此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