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晴天娃娃来治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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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连续数日的阴霾终于被撕开一道缝隙。阳光,如同久别重逢的顽童,跳跃着穿过稀薄的云层,将斑驳的、温暖的光影,轻轻印在林亦涵苍白却坚定的面颊上。那光芒带着近乎怜惜的温柔,试图驱散她眉宇间凝结的忧虑。她脚步轻盈,穿过熙攘的市声,走向那座矗立在城市喧嚣边缘、被时光镀上庄严光泽的天后宫。

踏入庙门,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袅袅香烟升腾,在殿内光柱中盘旋、纠缠,空气里弥漫着沉静的檀香,厚重而安宁。震耳的锣鼓、信徒虔诚的诵念,都化作一种宏大的背景音浪,冲击着耳膜,却奇异地让她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她怀中紧拥着一束纯白的百合,花瓣上还沾着清晨花市的露水,像捧着一簇凝固的月光,象征着不容玷污的祈愿与渺茫却执着的希望。

在妈祖慈祥而悲悯的目光注视下,林亦涵缓缓跪倒在蒲团上。洁白的百合被轻柔地置于供桌,在缭绕的香烟中静默绽放。她双手合十,指尖冰凉,用力抵在额前,仿佛要将所有信念都凝聚在这一点。

“妈祖娘娘…”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空旷的大殿里漾开清晰的涟漪,“您是迷途者的灯塔,是漂泊心灵的港湾…我的风耀,他…他此刻正沉睡在无边的黑暗里,与命运角力…求您…”泪水无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微小的深痕,“我愿用我余生所有的欢愉,所有的幸运,去交换…只求您让他睁开眼,让他平安醒来…只要他能好起来,只要他幸福…我愿付出一切代价。”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孤注一掷的虔诚,是灵魂深处最卑微也最炽热的献祭。

她起身,点燃三炷细长的香。火焰跃动,映亮她含泪的眼眸。深深三鞠躬,每一次俯身,都像在叩问命运的门扉。香柱插入厚重的香炉,青烟笔直上升,承载着三份沉甸甸的祈愿。几枚硬币投入功德箱,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如同心弦被拨动。

最后,她取出一条细细的红丝线,阳光穿过高窗,为它镀上一圈微弱的金边。传说它能系住姻缘,牵引平安。她小心翼翼地将它缠绕在自己的左手腕,打上一个死结。丝线紧贴皮肤,像一道微弱的脉搏,连接着她与远方病床上沉睡的人。心中默念的,唯有同一个名字。

记忆的潮水温柔漫溯。奶奶布满皱纹却温暖的手,曾这样牵着她,在同样的香火缭绕中,向妈祖诉说孩童天真的愿望。即便父母远隔重洋,每次归乡,这座庙宇也总是行程里不可或缺的温暖坐标。那份根植于血脉的信仰,此刻化作支撑她摇摇欲坠身躯的最后力量。

走出大殿,庙前的广场正上演着热闹的布袋戏,锣鼓铿锵,人偶翻飞,是她童年斑斓记忆的一角。然而,四周成双入对的身影,情侣间低语的亲昵,像细密的针,刺破了她强装的平静。一种深沉的孤独感瞬间攫住了她。热闹是他们的,她只感到更深的空旷。

独自回到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长廊,手机的震动打破沉寂。是孙昊阳。

“亦涵?”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熟悉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有风耀的消息吗?这家伙在旧南人间蒸发了,我试着碰运气打给你…”

“昊阳…”林亦涵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像被砂纸磨过,“…你能来一趟新北吗?情况…很不好。电话里…说不清…”

“好!我正好想散心。明天中午就到,捷运很快。”孙昊阳的回答干脆利落,刻意染上的乐观像一层薄薄的糖衣,试图包裹住电话那头沉重的未知。

当孙昊阳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看清病床上那个浑身插满管线、毫无生气的挚友时,所有的心理准备瞬间崩塌。震惊如同冰冷的巨浪将他拍倒在地,空气仿佛被抽空,窒息感扼住了喉咙。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林亦涵站在他身边,泪水在眼眶里倔强地打转,却努力不让它落下。“昊阳,”她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要唤醒他,就像…上次他唤醒我那样。求你…把那台仪器带来。”

孙昊阳的心猛地一沉。“亦涵,那仪器…还在胚胎阶段!风险太大了!万一…万一连接出错,不仅找不到风耀的意识,你自己的意识也可能…”他艰难地吐出那个可怕的词,“…迷失。”恐惧在他眼中翻涌。

“我管不了!”林亦涵猛地打断他,目光灼灼,像燃尽一切的火种,“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无论在哪里,无论付出什么…我都愿意!求你了,昊阳!”她的爱意与决绝,如同焚风,吹散了孙昊阳所有的犹豫。

孙昊阳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仿佛也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和绝望的重量。“…好。我们赌一把。”友情的重量和对这份深情的不忍,压倒了理智的警告。

当晚,他星夜兼程赶回旧南的工作室。那台承载着希望与巨大风险的仪器静静矗立在角落。他打开所有设备,幽蓝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如星群般亮起。为了防止最坏的结局,他开始了漫长而精细的数据备份——将风耀上次实验残留的意识碎片,以及整个系统的核心数据,一丝不苟地复制、封存。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爬升,窗外天色由浓黑转为灰白。当数字终于跳到“100%”时,精疲力竭的孙昊阳才一头栽倒在旁边的行军床上,沉入无梦的深渊。

刺耳的闹钟将他从深眠中拽出。看清时间,他瞬间弹起。一个现实难题摆在眼前:如何将这庞大而精密的设备安全运抵新北?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敲门声响起。工作室位置隐秘,鲜为人知。

“请问是孙昊阳先生吗?”门外传来询问。

“哪位?”孙昊阳警惕地问。

“我们是新北林小姐预约的货运公司,请问现在方便装货吗?”

几乎同时,林亦涵的讯息闪烁在手机屏幕:「昊阳,怕你运输不便,货运已安排,应该快到了。」

孙昊阳长舒一口气,打开了门。身着统一制服的工人鱼贯而入,动作专业而迅捷,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那台精密的仪器妥善包裹、固定,如同护送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看着仪器被平稳抬上货运卡车,孙昊阳才感到一丝安心。

卡车驶向新北。孙昊阳在副驾驶座沉沉睡去,醒来时,车窗外已是新北医院熟悉的轮廓。林亦涵已动用父亲的关系疏通了关节,院方在严格限制出入的条件下,默许了这次大胆的尝试——既是出于人道关怀,也带着一丝对未知技术的观察。

洁白的临时病房内,仪器被重新组装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幽蓝的光芒再次流转。风耀安静地躺在连接着无数导线的病床上。

“亦涵,”孙昊阳最后一次调试着复杂的参数,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奔腾的星河,“准备好了吗?意识对接即将开始。”

“嗯。”林亦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圣洁的平静和决心。她躺在风耀旁边的病床上,缓缓闭上眼睛。

意识,像一缕轻烟,被精密的仪器引导着,脱离躯壳的束缚,朝着那片深邃未知的意识之海飘去。她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牵引力,仿佛跨越了物理的鸿沟,她的心灵正无限接近那个沉睡的灵魂。在这片无形的疆域里,心跳的鼓点奇迹般地开始同步,咚…咚…咚…仿佛两颗星在宇宙的深渊中找到了彼此的引力,开始了最原始的共鸣。

林亦涵凝聚起全部的爱与思念,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最轻柔也最执着的呼唤,将话语直接送入那意识的深处:

“风耀…听见了吗?是我,亦涵…”

她的声音,跨越了生死的界限,在寂静的意识空间里,如同晨曦穿透云层的第一缕微光,温柔而固执地洒落。

“…回来吧。我在这里…永远…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