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晴天娃娃来治愈你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章 序·追忆似水年华

他们说,念旧的人,心里总有个洞。我的洞,后来连旧都填不上了。每个人的命里,大概都悬着一道白月光吧?晃一下眼,照亮过几步夜路,然后,就没了。像水渗进沙里,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林亦涵就是这样没的。走得干干净净。葬礼那天,雨下得不大不小,黏糊糊的,像永远拧不干的抹布。她顶讨厌这种天气。她喜欢太阳,喜欢那些咧着嘴的布娃娃,晴天娃娃。我把攒下的那些,大大小小,全挂在了灵堂四周。白的布,晃啊晃,像一群不会哭的魂。手指头摸上去,粗布纹路硌着皮肉,一下就把人拽回了从前。那感觉,太真了,真得像个梦,醒了骨头缝里都发冷。

鲜花?白的,粉的,围着她。开得热闹,热闹得有点吵。每一朵都在喊“想啊!念啊!爱啊!”,吵得我耳朵疼。花瓣软塌塌的,盛不住什么,风一吹,就掉了。像我们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陈风耀的日子,卡在了一个坎上。这坎,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不知道谁扔的东西,砸在了林亦涵头上。砰一声,日子就裂成了两半。

“生命体征平稳。”医生口罩后面的声音,闷闷的,“意识…再观察。”门在他身后合上,像切断了什么。

病房里静得只剩下机器规律的嘀嗒。风耀挪过去,脚沉得像灌了铅。床单白得刺眼,衬得她脸更没血色。他就那么坐着,看。看久了,眼眶里那点水汽,怎么也聚不成滴。心口那块地方,空得发慌,又沉得坠人。

枕头边上,躺着他送的第一个晴天娃娃。布做的笑脸,针脚有点歪。他拿起来,指尖蹭着布面。凉的。那管颜料掉在地上的声音,忽然就在脑子里响起来。

半管用剩的柠檬黄,“啪嗒”一声,滚到他脚边。陈风耀弯腰拾起,塑料管身还带着点温乎气儿。

“啊…谢谢。我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轻轻的。

抬头,一个高个女孩,架着副黑框眼镜,手里捏着画笔,有点局促地站着。光从窗户斜打进来,在她发梢上跳了一下。

“抱歉。”风耀递过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转身要走。

“你是…部长?”她问,带着点试探。

“嗯。陈风耀。新来的?”他停住脚。

“上学期就在了。可能…部长太忙。”她嘴角牵了一下,有点自嘲。

“那…以后常来。”风耀拿起签到簿,翻到空白页,“名字?”

“林亦涵。我…常在角落。”声音更轻了,像怕惊扰了空气。

笔尖划过纸面,“林亦涵”。他在名字后打了个勾。那个角落,好像第一次被光照到了。

后来,每次签到,风耀的目光都会在她名字上多停一秒。再抬眼,总能对上角落里的她。广播站里,她要么埋头画展板,颜料涂得满手都是;要么就对着窗外发呆,像一株安静的植物。周围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她却像罩在一个透明的壳里。

没人想到,风耀把那壳敲开了一条缝。

周五。图书馆闭馆的铃声散尽。办公室里只剩他俩。窗外的天,正一点点暗下去,染上橘红。

风耀看了眼手机屏幕,光映在他脸上。“不早了…一起?”他朝亦涵的方向偏了下头。

亦涵从画稿上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嘴角一点点弯起来。“嗯。走吧。”那笑容很淡,像初春刚冒头的一点阳光,暖得猝不及防。平常那层静默的壳,裂开了。

食堂里人稀稀拉拉。他们挑了个靠窗的角落。窗玻璃上,挂着一排晴天娃娃,风一过,就晃晃悠悠,影子投在桌上,像无声的皮影戏。

亦涵托着腮,看窗外晃动的娃娃。“真想有好多好多这个,”她声音轻轻的,“挂满了,天就不会下雨了。”

“喜欢?”风耀顺着她的目光,“过两天,我找布给你缝一个。以前…在家常做。”

“部长还会这个?”亦涵有点惊讶地转过头。

“一个人待着,总得找点事做。”风耀拿起水杯,没喝,“那会儿…老下雨。怕我妈淋着。”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

“怕淋雨?”

“嗯。家里就我们俩。雨下大了,她就回得晚…心里慌。”玻璃杯壁上凝着水珠,慢慢滑下来。

亦涵看着他,很久没说话。窗外的娃娃影子在他们之间轻轻摇曳。“…你真好。”她声音更轻了,像怕碰碎什么,“我妈…我爸…也总不在。时间差不多了,走吧?我的事…下次说。”她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融化了,映着窗外的光。

那一刻,食堂的嘈杂,娃娃的摇晃,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林荫道。树叶子沙沙响。亦涵的宿舍楼就在前面。

“走了。”风耀摆摆手。

亦涵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路灯的光晕染着她的轮廓。“今天…谢谢。”她看着他,眼睛很亮,像盛着星星。

风耀忘了回答。那个回眸,带着温度,烙进了视网膜深处。他知道,有些瞬间,是时间也磨不掉的。

风铃的声音被风送来,叮叮咚咚,脆生生的。窗沿下的晴天娃娃们,像在给什么故事打着拍子。序幕刚拉开,谁也不知道后面唱的是悲是喜。

雨丝,还是那样黏糊糊地飘着。灵堂里挤满了人,又好像空无一人。风耀站在最前面,隔着一层玻璃罩,看亦涵。她躺在那儿,很安静,像睡着了,只是永远不会再醒来。

他带来的晴天娃娃,挂满了四周的架子。白的布,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点脏。咧着嘴的笑脸,看着有点傻,又有点瘆人。他伸出手,指尖拂过一个娃娃冰凉的脸。布是湿的,沾了潮气。

“亦涵…”声音卡在喉咙里,像生了锈。眼前模糊一片,不是泪,是雨汽蒙住了眼,也蒙住了心。

(内心独白)白月光?呵。原来真是抓不住的东西。亮一下,骗你走了几步夜路,然后啪一声,熄了。最后一眼,是在这儿,隔着玻璃,隔着花,隔着这一群傻笑的布娃娃。那些没来得及环的岛,没画完的画,没说完的话…都成了半管干掉的颜料,硬邦邦地堵在胸口,再也挤不出一点颜色。

环岛游?命运的环,终究是缺了一大块。丢了就是丢了,再怎么拼凑,也回不到最初那个圆。无旧可念。原来念旧的人,最后念的,不过是一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