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墨空照血
一．药香惊雷
孟姜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不远，转身向左边的山后吹了一声口哨。
咸阳城外的山道上，这位太医令猛然勒住缰绳。晨雾中飘来极淡的当归味，本该温补气血的药香里，却藏着幽州寒铁的腥气。他想起前几日私自去燕使馆侦察时，使馆车驾在搬货时，一股玄铁暗扣的味道——真正的贡品怎会用淬毒之物？
“快！“他反手抽断车辕绳索，枣红马长嘶着冲向咸阳宫。药囊中七枚金针嗡鸣不止，这是当年墨家钜子临别所赠的“七星惊蛰“，二十年来从未示人。那时，自己还是少年郎。
车辕才转过三个转弯角，忽然有三条人影扑了过来，迎面还夹杂了飞器。
夏无且担心有毒，挥出衣袖轻拂，所有飞器落地。他虽用衣袖拂落飞器，却很小心，不让衣袖碰飞器分毫，只是借风力改变飞器的方向，随之落地。
那三人手上的青铜剑陆续刺到，夏无且将左剑拨向右，右剑拨向左，中剑却拨向地面。
只听两声“呀”，左右两人各中了同伴一剑，中间那剑直刺地下的硬石上，“嘭”的一声，火光四射，那人手上一麻，青铜剑落于地上。
夏无且的车驾却早在两丈开外，头也不回奔了开去。
他不得不快，秦王政的险境已不容得他有丝毫停顿。
二．百里障目
秦王案前的蟠螭铜灯忽然爆出灯花。他看了看桌上的方木盒，里面装着判将樊於期的首级，那毛发沾着已变黑的血渍。
秦王嬴政只轻轻的扫视了一下，便掉转目光看着另外一张案桌上的一桌竹简。
百里笛握剑的手心渗出冷汗。他望着徐徐展开的督亢地图，荆轲的指尖正划过易水河标记——那里本该是青黛色，此刻却泛着朱砂的红。这个发现让他想起三日前深夜，师父夏无且调试药方时说过：“人面朱砂，魂归黄泉。“
“禀大王！“少年护卫突然跪地，“北疆八百里加急！“他余光瞥见荆轲的袖口微颤，地图已展到咸阳城防处。秦王皱眉抬手：“念。“
荆轲听有人报告，只得停了。
百里笛深吸口气，从怀中掏出空白竹简：“匈奴...匈奴单于...“他看见荆轲的左手已探向《山海经》书轴，青铜兽首正在晨光中泛青。
“陛下，荆轲从燕地不止带来督亢地图，还有《山海经》残稿三卷。”荆轲左手指向左边案桌上的书简。
秦王嬴政一听，眼里的光芒四射，几天前已获悉燕使会送来《山海经》，如果只有樊於期和督亢地图，自己根本就不想会见燕使荆轲，自己迟早统一各国，樊於期和督亢地图，根本就是囊中之物。
百里笛毫无理会，走上前去，立于荆轲和秦王之间。这时百里笛面对着秦王，却背着荆轲。荆轲心中大急，如此好的机会，难道要让这个小待卫破坏了？万一他向秦王打眼色，秦王会意，伺机抽身而退，那自己此事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果然，秦王向后退了一步。百里笛将空竹简递了过去。
荆轲大急，右手伸进还没全舒展的督亢地图里。
地图里面有剑！
秦夫人剑！
其实百里笛并没有向秦王做眼色，他情急之下，在竹简上用力往前一推，示意秦王往后退去。
秦王并没会意，但是受了百里笛的一推，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一步。
正是这一步，逼得荆轲不得不冒险出手了。
百里笛也不得不拨出秦剑。
三、图穷匕见
“叮——“
当秦夫人剑撞上秦剑的刹那，百里笛的剑穗突然断裂。他旋身将秦王扑向龙柱，然后左肩传来冰凉的刺痛。紧接着，荆轲的第三剑又削断了百里笛的三层犀甲，墨家机关术打造的护心镜裂成两半。
三天之前，夏无且已经将自己的护心镜让他戴上，他知道百里笛更需要他，他更年轻，职位更重要，危险也无处不在。
荆轲的瞳孔却突然收缩——少年护卫的伤口流出的血，竟是诡异的靛蓝色。这是夏无且独门秘药“苍梧泪“的特征，当年燕太子丹求之不得的避毒圣物。
荆轲剑上的毒，片刻便失去威协，他的双眼便失去了一部分光芒。
百里笛急催：“陛下，快撤！”
秦王狼狈非常，顶戴王帽玉珠“丁丁当当”互碰响个不停，他从地上爬起来，慌不择路的往荆轲相反方向逃窜。
殿内那六个护卫齐齐长剑出鞘，分刺向荆轲全身。
和荆轲一同前来的那人突然大喝一声，双手分抓向这六人的长剑。
难道他的手掌不是肉长的，敢与利器硬碰？
但听得铛铛铛的声音不绝，紧接着那六个护卫的手臂已分别受伤，长剑已经跌落地上。
但六个护卫毫无俱色，握拳组成一排拦住那人。
那人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短剑，剑尖上闪着蓝光。那六个护卫大惊，知道自己手臂已中剧毒，双眼终于露出惊惧的神色。
那人狂笑道：“我本不愿使毒，怎耐荆大侠执意要用，实不是大丈夫所为。”他口气中充满了极看不起气味。
荆轲大怒：“秦舞阳，别啰里啰嗦的，赶紧大开杀戒，要不今天就难逃失败！”
秦舞阳依然狂笑：“怎会！这六人已经动弹不了！”
谁知有两个护象狂了一样，不顾生死的扑向他，一人滚向地面，一人直接正面扑向他的身体。
正面扑向他的被秦舞阳的长剑刺穿身体，而滚向地面的抱住他的右脚，张口狠咬向他的脚踝。
秦舞阳又痛又急，却短时挣扎不脱，脚下那名护卫奋力一拖，秦舞阳被拖倒在地。
四、墨破长空
荆轲一个翻跃，往秦王方向直窜过去。
百里笛急中生智，将手上的断剑掷向荆轲背后，然后将上衣脱了上来，于空中卷成一团云团，直往荆轲和秦王之间冲了过去。
荆轲闪过投掷过来的短剑，身形慢了一慢，百里笛卷成的云团已挡于身前。
荆轲朝云团先是一剑，紧接着又是一掌。
只听一声闷响，百里笛被弹了出去，那一掌有雷霆之力，好在百里笛的身形藏于云团内，他只被掌风击中，百里笛受伤并不严重。
秦王见荆轲迫退百里笛复又追来，便围着殿内的大柱奔跑，才跑不到一圈，脚下被长衫绊住，瞬即跌倒。
荆轲大喜，挥剑直刺向秦王。
荆轲的剑锋距秦王咽喉三寸时，殿外飘进半片银杏叶。
殿门飘进一人，他纤瘦而挺直的身体透着一股刚毅，他正气的脸孔让人顿感安全百倍。
百里笛心道：你终于回来了！那人正是夏无且。
夏无且的白袍染满马血，显然，他在返回的路上，经过几番恶战。他指尖凝聚着墨色气旋，二十年前钜子临终所言：“墨空指出，非为杀伐，当止戈于未发。“此刻指尖雷霆却直奔荆轲的曲垣穴。
“叮！“短剑突然转向，在秦王咽喉前半寸凝滞。荆轲惊觉内力如泥牛入海，他一直不相信江湖传言所说的那句“秦宫夏无且，出手鬼神泣，银针渡阎罗，金方断生死！医武双绝冠天下，谁人敢试锋芒急！“，这回他信了！
四、易水余音
荆轲知道自己已彻底没有了机会，朝宫顶长叹一声：“哎，我早知有夏医官在，我要成功，难如登天！”说完，反转短剑，一剑插入心口。
夏无且没想到他如此无惧生死，情急之下叫了一声：“荆大哥！”这话才刚出口，他就后悔了。毕竟这人可是刺客，而秦王也在场。
夏无且忽又想，既然话已出口，也顾不了太多，伸手扶着荆轲。
荆轲口中流出黑色的血，他轻捏着他的手挣扎道：“孟姜对你......忠贞不二......”，话未落，头已垂。
夏无且复扶起百里笛时，少年身上血染红了大半个身体，好在并无大碍。
百里笛用力挤出一丝微笑道：“夏......医官，幸不辱使命。”
咸阳宫的血迹被大雨冲刷殆尽。三日后，太医令呈上的药方多了一味“断肠草“，而秦王案头，那卷真正的《山海经》静静躺在金匣中，书页间夹着片靛蓝的银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