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红蛇

晚上十点，AEX大楼73层的灯还亮着。夜瑀揉了揉发酸的后颈，合上最后一份解雇文件。

“让他们今天办完离职手续吧。“她对秘书说，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该给的补偿金按公司规定发。“

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镜面反射出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她下意识整理了下西装领口。68层到了，等候在门口的主管们立刻安静下来，给她让出一条路。

“夜总好。“有人小声打招呼。

她点点头，径直走向会议室。

空调温度刚好，桌上整齐地摆着咖啡和资料。夜瑀打开笔记本，示意财务总监开始汇报。

“第三季度预算执行情况...“总监的声音很稳，但握着激光笔的手有些发抖。

夜瑀一边听一边轻轻敲着桌面。突然她停下动作：“这个超支项目是谁批的？“

“是根据去年的市场趋势...“

“我问的是负责人。“她的语气依然平静，但会议室里的温度好像突然降了几度。

助理小声回答：“是王副总签的字。“

夜瑀抽出那份报表放在桌上：“重新核算，明天早上七点前发到我邮箱。“

一小时后会议结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夜瑀拎着公文包走向电梯，身后的会议室传来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来到停车场，夜瑀进到车内，车门关上的闷响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夜瑀终于能卸下公司里的面具。她按下车窗键，将城市的嘈杂彻底挡在外面。

“明天见，夜总。“助理站在车外微微欠身。她轻轻点头回应，转动钥匙发动了车子。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安静的地下车库格外清晰。

柔和的钢琴曲自动从音响中流淌出来，音量恰到好处地填补了车内的寂静。夜瑀习惯性地调整了下后视镜，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副驾驶座。

这条路她已经开了五年。从创业初期租住的公寓到现在的高级住宅区，沿途的风景早已刻进记忆里。便利店、加油站、那个总是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每一个细节都熟悉得令人安心，却又陌生得让人寂寞。

红灯亮起，她轻轻踩下刹车。车窗外的霓虹闪烁，映在她平静的脸上。后座放着今天要批阅的文件，公文包里是明天会议的资料。这就是她的日常，规律、精确、一丝不苟。

绿灯亮起，她松开刹车，继续向着那个整洁却冷清的家驶去。街灯的光晕在挡风玻璃上流转，像一场永不落幕的默剧。

半小时后，车停在高级住宅区的地下一楼。

车子缓缓驶入地下车库，停在她固定的车位上。夜瑀熄了火，在黑暗中静静坐了几秒，才拿起公文包下车。

长廊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声渐次亮起，又在她经过后悄然熄灭。她没开大厅的主灯，任由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勾勒出银色的轮廓。

电梯上升的短暂时间里，她松了松领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走出单元门时，傍晚的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和往常一样，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小区旁的那个小花园。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三年——自从她第一次在这里发现那只受伤的橘猫开始。

花园角落的长椅下，她蹲下身，熟练地从包里掏出常备的急救包。就在她检查灌木丛时，一抹不寻常的暗色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鳞片边缘泛着暗红的光泽。它蜷缩在枯叶堆里，腹部有一道明显的伤口。最让她惊讶的是它的眼睛——那眼神太过平静，既不害怕，也不讨好，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别怕，“她戴上一次性手套，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我不会伤害你。“

小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逃跑。当她用纱布轻轻托起它时，能感觉到它冰凉的体温和轻微的颤抖。

“伤得不轻啊...“她皱了皱眉，动作却更加轻柔，“不处理的话会很危险。“

蛇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安静地伏在她手心。夜瑀小心地把它放进准备好的纸盒里，动作比对待公司最重要的文件还要谨慎。回家的路上，她不自觉地用指尖轻抚纸盒边缘，连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

夜瑀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立刻把装着蛇的纸盒放在玄关柜上。她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卷起衬衫袖口，动作利落地取出医药箱。

保温箱就放在书房角落，旁边还放着上次救助小麻雀时没用完的纱布。她熟练地调好温度，铺上柔软的灰色毛毯——这是她特意从旧毛衣上剪下来的。

“会有点疼。“她用棉签蘸着消毒水，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柔软。小蛇静静地盘在她手心，只有在她碰到伤口时才会轻轻颤抖。

处理完伤口，夜瑀倒了小半杯温水放在箱子里。看着小蛇慢慢探出头喝水的样子，她嘴角微微上扬，这个表情要是被公司员工看到，怕是会惊掉下巴。

---

接下来的日子，夜瑀的生活多了一份隐秘的期待。

每天清晨，她会在喝咖啡时往保温箱里看一眼；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小蛇的状况。她甚至养成了对着保温箱说话的习惯。

“今天董事会那群老狐狸又在耍花招...“她一边解开发髻，一边对着箱子嘀咕，“要是他们都像你这么安静就好了。“

小蛇总会适时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她，像是在认真倾听。有时候它还会轻轻摆动尾巴，碰碰玻璃壁，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

某个加班的深夜，夜瑀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推开门时，她惊讶地发现保温箱的盖子被顶开了一条缝，小蛇正盘踞在她的笔记本电脑上。

“你怎么...“她刚要皱眉，却看到蛇尾压着的正是一份她苦思冥想的合同条款。不知怎么，这个画面让她突然笑出了声。

她伸出手指，小蛇立刻缠绕上来，冰凉的鳞片贴着她的皮肤。那一刻，空荡荡的公寓似乎也没那么冷清了。

---

直到那个普通的早晨，小蛇不见了。

夜瑀端着咖啡走进书房，保温箱大敞着，毛毯叠得整整齐齐，就像从来没有人用过一样。她的咖啡杯停在半空，热气模糊了镜片。

“小没良心的...“她轻声说，手指抚过空荡荡的毛毯，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转身时，她瞥见书桌上多了一样东西——一片漆黑的蛇蜕，在晨光中泛着暗红的光泽。夜瑀小心地把它收进抽屉，和公司印章放在一起。

那天上班的路上，她破天荒地绕道去了那个小花园，在灌木丛边驻足良久。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等待的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