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0章 飞龙在天之天山北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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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戊己校尉耿恭独立于改道后的疏勒河畔。河水浑浊不堪,似一条愤怒的巨龙,裹挟着阴氏商队遗留的青铜箭簇,汹涌奔向大漠深处。河床上,那些箭簇散落着,宛如历史的伤疤,刺痛着耿恭的心。
他的思绪飘回往昔,回到金蒲城(金满城。在今新疆吉木萨尔县北二十五里破城子)刚刚被匈奴汗国军队围困之时。彼时,城内物资匮乏,局势危急。耿恭将最后半袋粗盐,毅然撒向城垛。那盐粒在寒风中飞舞,落在箭矢上,瞬间凝结成冰晶,折射出幽蓝寒光,恰似此刻天山之巅的残阳,透着无尽的悲壮与决绝。
耿恭站在城头,目光如炬,扫视着城下虎视眈眈的匈奴大军,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高声喝道:“传令全军各部,明日卯时整军西进,这次,我们即使死,也要让整个西域蛮夷都知道,汉军的血刃,永远锋利如初!”那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在城墙上空回荡,让每一个汉军将士都热血沸腾。
耿恭的笑声,震落了城墙上的积雪。他拔出那柄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染血青铜剑,剑锋直指天山主峰,仿佛在向天地宣告汉军的决心。夜风呼啸着卷起他的战袍,露出内衬上用血绣的“汉魂不灭”四个鲜红的大字,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耀眼。
就在这时,在车师北城的废垒上,汉军将士的断剑,突然同时发出清越的龙吟。那声音,仿佛是牺牲的汉军将士的英灵,正在天山之巅微笑,鼓舞着幸存的汉军将士。耿恭望着远方,眼神坚定而执着,他知道,无论前方的道路多么艰难,他都必将带领着汉军,守护大汉的尊严,让汉魂在这片土地上永远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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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十八年(75年)三月,天山北麓的盐泉,本是汉军将士赖以生存的水源,此刻却腾起诡异的青烟,似是天地间发出的不祥之兆。
戊己校尉耿恭,神色凝重地站在盐泉旁。他以剑尖轻轻挑起水面浮沫,只见那浮沫之下,竟漂着翻肚的鱼尸,触目惊心。原来,匈奴萨满为断汉军水源,竟将整袋砒霜混着朱砂,投入泉眼。毒液顺着暗河,悄然渗入全城水脉,妄图以此不费一兵一卒便将汉军困死。
耿恭怒目圆睁,心中燃起熊熊怒火。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取陶瓮二十口,三层滤沙,清除毒液!”说罢,他一脚踹开粮仓门板,那门板“砰”的一声倒地,扬起阵阵灰尘。耿恭劈碎积灰的腌菜缸,缸底残存的粗盐结晶映入众人眼帘。
军吏范羌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五经所载古法:“盐可析毒!”众人听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行动起来。他们将毒水煮沸,待水分蒸发,取下析出的盐。随后,又以这层盐为滤层,过滤新汲的雪水。
耿恭亲自监督着每一个环节,他的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执着。他深知,这不仅是生存之战,更是汉军的尊严之战。在艰苦的条件下,汉军将士们齐心协力,没有丝毫怨言。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绝不能让匈奴的阴谋得逞。
随着时间推移,经过层层过滤的水渐渐变得清澈。
耿恭捧起一掬清水,仰头饮下,那清冽的水顺着喉咙流下,让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希望。他望着远方,仿佛看到了匈奴败退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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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十八年(75年)五月,匈奴呼衍王栾提冲野心勃勃,再次派兵围困金蒲城(金满城。在今新疆吉木萨尔县北二十五里破城子),更狠辣地截断汉军粮道,妄图将汉军困死在这荒僻之地。
城内,耿恭面色冷峻,望着城外如狼似虎的匈奴兵,心中思索着破局之法。他深知,粮草乃军队之根本,若不尽快解决粮草问题,汉军将陷入绝境。一番思索后,他决定率死士夜袭车师河畔的阴氏货栈。
那一夜,月黑风高,耿恭率领死士们如幽灵般潜入阴氏货栈。一番激战后,他们成功缴获大量物资。然而,当检查麻袋时,众人发现上面赫然印着“敦煌赈灾”的字样,而粟米中竟混着毒麦。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满是忧虑。
耿恭却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天无绝人之路,此乃天赐良种!”众人虽心存疑虑,但见校尉如此坚定,也只得暂且相信。
当夜,汉军士卒按照耿恭的吩咐,将毒麦与野马粪同埋地窖之中。七日之后,奇迹发生了,地窖中竟长出了抗旱芽麦。范羌试嚼麦苗后,感觉唇舌依然有些麻痹,正要阻止众人食用。
耿恭却目光坚定,大声说道:
“范大人勿忧,不过是微毒而已。死都不怕,还怕微毒吗?以毒攻毒,可抗匈奴疫箭!”他深知,在这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于是,他下令将麦苗混入军粮之中充饥。
汉军将士们怀着对耿恭的信任,吃下了这特殊的军粮。在随后的战斗中,他们惊讶地发现,匈奴射来的疫箭,对他们造成的伤害竟比以往小了许多。原来,这混着微毒的麦苗,竟真的起到了以毒攻毒的作用。
耿恭望着士气大振的汉军将士,心中豪情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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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十八年(75年)七月,骄阳似火,大地被烤得滚烫,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燥热。
匈奴左鹿蠡王栾提冲,不甘心之前的失败,统领三万铁骑,如汹涌的潮水般再次合围金蒲城。
耿恭站在城头,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匈奴大军,眼神中透着决绝。他深知,这一战,将是生死之战。为应对强敌,他熔尽城中铜钱,铸成百枚狼牙蒺藜。随后,他亲率死士,趁着夜色潜出城外,将毒刺浸透车师乌头汁液的狼牙蒺藜悄悄埋设。战马一旦踏中,便会陷入疯狂。
然而,战事并非一帆风顺。
“校尉大人,弩机尽朽,如之奈何!”军吏范羌捧着断裂的汉弩齿轨,满脸忧虑地禀告耿恭。
耿恭眉头紧锁,却并未慌乱。他劈开府库梁柱,露出藏于榫卯的硫磺硝石。原来,这是班超早年暗储在疏勒城里的战略物资。
他将火药填入陶罐,以缴获的匈奴牛筋为引,吩咐范羌:
“范大人不要泄气。待敌聚粮车,以火箭射之,定然大获全胜,打破北虏的围攻!”
匈奴军队围城第三月,城内局势愈发艰难。部将张封,有些动摇,决定持白绫诈降。
耿恭并未斥责,只是引张封,登上城楼。月光下,匈奴正以汉俘孩童为戏,弯刀挑飞稚子的襁褓,那惨不忍睹的场景,让张封心中一震。
他想起城内坚守的汉军将士,想起被匈奴残害的百姓,羞愧难当。
翌日,张封率三十死士,出城诈降。火油罐在敌营炸开时,碎甲片嵌入单于金帐立柱,给匈奴军队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十月,寒风凛冽,城头冰甲厚逾三尺。耿恭令士卒以尿浇墙,尿液盐分蚀出蜂窝孔洞,为防御和反击做准备。匈奴破冰槌击穿冰层时,暗藏的毒蒺藜随冰渣飞溅,数百胡骑捂眼哀嚎。一卒拾起染血的槌头,惊见“渔阳工官”的铭文,此槌竟是熔炼汉军箭镞所铸!
冬至夜,寒夜漫长。耿恭熔断最后半柄环首刀,刀刃刻满阵亡者姓名。他将刀淬入浸毒的血水,坚定地说:“此镞须入骨三分,让北虏再次尝尝毒箭的威力。”汉军的箭杆暗藏血槽,匈奴将士中箭者,无不创口溃烂见骨而死,军营一片恐慌。
匈奴大巫栾提嵩占卜后,惊恐地惊呼:“汉军得刑天魂佑,我们还是避开为宜!”匈奴左鹿蠡王栾提冲无奈之下,引军而去。
耿恭望着匈奴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在这艰苦卓绝的战斗中,汉军将士们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智慧,一次次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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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十八年(75年)十一月,天山之地,滴水成冰,寒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耿恭立于城头,望着城外虎视眈眈的匈奴大军,眉头紧锁,思索着应对之策。突然,他灵机一动,下令士卒夜泼井水于城垣。
这一夜,井水如银色的丝线,洒落在城墙上。待到晨起,那井水已然化作坚硬的冰甲,将城墙包裹得严严实实。
匈奴见状,发动攻势。云梯一次次搭上城墙,却因冰面光滑而屡屡滑落;攻城槌狠狠砸向冰壳,却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难以破开。匈奴将士们望着那冰甲,满脸无奈与愤怒。
军吏范羌带领斥候潜出城外,进行侦察。回来后,他一脸焦急地向耿恭禀告:“校尉大人,匈奴竟以阴氏铁器熔铸破冰锤,欲破我冰甲攻城。”耿恭听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哼,他们倒是有办法,不过,我们也自有应对之策。”
耿恭解下甲胄,赤膊上阵,率先向冰墙小解,大声说道:“取尿溺浇墙。尿中盐分可蚀冰层,帮助冰层融化,我们好暗藏利器。”士卒们见校尉如此,虽有些羞涩,但也纷纷效仿。一时间,尿液顺着冰墙流淌,那刺鼻的气味在寒风中弥漫。
当夜,匈奴再次发动攻势。他们挥舞着破冰锤,狠狠砸向冰墙。冰渣四溅,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冰层中暗藏的毒蒺藜也随之飞溅而出。那毒蒺藜上的毒刺,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瞬间刺入匈奴士兵的身体。数百北虏捂眼哀嚎,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匈奴军队阵脚大乱,将领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不知如何是好。耿恭站在城头,望着敌人的惨状,心中豪情万丈。他深知,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汉军将士们凭借着智慧和勇气,一次次击退敌人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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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十八年(75年)冬至日,寒风如鬼魅般呼啸,暴雪肆虐,金蒲城(金满城。在今新疆吉木萨尔县北二十五里破城子)这座孤城,在风雪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吞噬。城中汉军守军将士,历经无数恶战,仅存数十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坚毅。
耿恭站在城垛之上,身姿挺拔如松。他将最后半袋粗盐,轻轻撒上城垛,那粗盐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成冰晶,在箭矢上折射出幽蓝寒光,仿佛是死亡在闪烁。他目光如炬,凝视着城外匈奴大营的狼头纛。那面纛旗,是用三百张汉军战旗缝制而成,此刻正裹着北庭左鹿蠡王君臣的狂笑,那笑声如利刃般刺痛着耿恭的心。
“校尉大人,箭矢仅余七十支。”军吏范羌,捧着生锈的箭囊,缓缓走来。箭杆上“渔阳工官”的铭文已被血垢覆盖,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如今的落魄。耿恭默默折断一支箭,露出内层龟兹精铁打造的箭簇,那箭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似在渴望着饮血。
耿恭深吸一口气,传令全军将士道:“诸君,以布条浸透硫磺,绑于箭尾,听从本校尉指令。”他的声音虽略显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子时,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匈奴重甲骑兵踏着冻土的轰鸣声,如闷雷般滚滚而来。他们身着重甲,如移动的钢铁堡垒,向着城下疯狂冲锋。
耿恭亲挽强弓,双臂肌肉紧绷,眼神中透着决绝。他瞄准敌军,毒箭呼啸而出,穿透三重铁甲,中箭者七步毒发,惨叫着倒地。一时间,匈奴阵脚大乱。
与此同时,城头忽然亮起千百“火箭”。原来,这正是范羌拆了军帐布幔所制,每十支中,仅一支带火。那点点火光,在风雪中摇曳,如鬼火般诡异。
北虏见状,以为汉军得到神助,有了大批援军,顿时心生恐惧。他们惊慌失措,溃退三十里安营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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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初元年(76年)春,北疆的风依旧凛冽,似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沧桑与苦难。戊己校尉耿恭,于金蒲城坚守日久,孤立无援,粮草将尽,弹药告罄。
望着那摇摇欲坠的城池,耿恭心中明白,继续坚守金蒲城,已无意义,遂毅然决定,放弃金蒲城(金满城,在今新疆吉木萨尔县北二十五里破城子),退守疏勒城。
疏勒城,这座东汉设置的军事要塞,坐落于北疆车师王国后部,今新疆昌吉州奇台县境内。
考古发现的石城子遗址,便是疏勒城的旧址。它地处天山北麓的险要位置,三面环山、易守难攻,恰如史书记载的“涧水可固”地形。
然而,即便有如此地利,汉军依旧面临着匈奴的疯狂围堵。
匈奴将士狡黠狠辣,截断了疏勒城的涧水。水源断绝,汉军守军陷入了绝境。他们凿井十五丈,却仍不见水,饥饿与干渴如恶魔般侵蚀着将士们的身心,局势危在旦夕。
军司马张封,捧着最后半囊马血,满脸悲戚地来到耿恭面前:
“校尉大人,如今弹尽粮绝,又缺饮水,将士们煮铠弩筋革为食,也难以为继。”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绝望。
耿恭望着那半囊马血,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突然拔剑,狠狠刺入井壁,剑锋传来空洞的回响。这回响,仿佛是希望的召唤,让他坚信,井下必有水源。于是,他率众深挖三昼夜。这三昼夜,是生与死的较量,是意志与命运的博弈。
当第一缕浊水涌出时,全军将士如久旱逢甘霖,伏地痛饮。那水,虽浑浊不堪,却如琼浆玉液,滋润着他们干涸的喉咙,也点燃了他们心中求生的希望。
军吏范羌发现水中泛红,仔细一看,原来是耿恭腕上的鲜血,已经混入了水中。
原来,在挖掘的过程中,耿恭心急如焚,不慎被利器划伤手腕,鲜血直流,却浑然不觉。他一心只想为将士们找到水源,这份对将士的关爱,对国家的忠诚,令人动容。
当夜,耿恭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静。他来到井边,望着那汩汩流淌的泉水,仿佛看到了汉军的未来。
他拔剑刻下八个大字:“此泉不竭,汉魂不灭。”这八个字,如同一座不朽的丰碑,激励着将士们坚守信念,奋勇杀敌。
入夜,耿恭彻夜难眠。脑海中,不时浮现当初出征西域的情形。那时,他怀揣着保家卫国的壮志豪情,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他仿佛听见伯父耿弇等亲人的敦敦教诲与叮嘱鼓励,那些话语,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