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恻隐

夕阳照在血盟卫的弯刀上，刀面反射着红光。

十二名护卫将卡尔围在中间，他们的手指始终扣着刀柄。

商人退到街边阴影里，但目光一直盯着卡尔镶银线的靴子。

丹妮莉丝走在队伍最后，她的银发被汗水粘在脖子上，左脚靴子破了洞，露出磨红的脚趾。

他们刚巡查完潘托斯全部八所孤儿院。

卡尔记得第三所里有个断了右手的男孩正在擦地板，第五所里失明的女孩在摸黑分豆子。

石墙裂缝里塞着发黑的稻草，晚饭是掺沙子的燕麦粥。

他知道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能有屋顶和食物已经算好，但墙上尿渍的腥气还是让他喉咙发紧。

两个血盟卫突然挡住路口。

有个瘸腿孤儿冲过来抱住卡尔的腿，侍卫的刀尖立刻抵住孩子后颈。

卡尔摆手制止他们，发现这孩子缺了三根手指，伤口结着黄痂。

丹妮莉丝蹲下来用裙摆擦去孤儿脸上的泥，她手腕的奴隶烙印在夕阳下像块烧焦的树皮。

队伍继续前进时，卡尔听到商人们在笑。

最胖的那个正抛玩银币，硬币刻着被卖到玉海的贵族家纹。

孤儿院门口的石碑还留着铲除族徽的凿痕，几个孩子在用凿下来的碎石头玩跳房子。

石板路上，行人们紧贴墙根挪动，面包贩的推车歪斜着撞进巷口，陶罐碎裂声淹没在血盟卫的皮靴踏地声中。

议事厅的橡木门被打开的刹那，穿堂风掀起座在主位的达雷拉面前三摞羊皮纸。

她单手压住飞卷的页角，蓝袍束带滑至肘部，露出内衬的皮护肩，黄麻布条把黑发扎成马尾。

发尾扫过她小麦色的后颈，在烈日下晒出的浅金纹路在潘托斯的夕阳里泛着蜜光。

这个多恩女人穿着改装过的多斯拉克蓝袍，原本该缀铃铛的裙摆被她裁到膝盖，露出绑着匕首的小腿。

书记员们的交谈声和羽毛笔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当人群涌入时，十二个穿灰麻短袍的记录官同时抬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他丝绸长袍下的身躯略显单薄，银靴上还沾着马粪，稚气未脱的面容与传闻中的草原暴君毫不相符。

达蕾拉解开发带重新扎紧马尾：“卡奥，要谈事得等我把骆驼安顿好。“

她小臂肌肉随着束发动作绷紧，蓝袍腋下的汗渍形成深色云斑。

“先喂饱我的马。“

卡尔漫不经心地摆手，奥戈立刻捧来冒着热气的铜壶。

发酵的马奶酸味冲散了熏香，丹妮莉丝默默展开羊皮纸。

十二支羽毛笔同时折断。

最年轻的书记员打翻墨瓶，靛蓝色液体在莎草纸上漫成毒沼。

他们脖颈后的汗珠汇成细流，浸湿了绣着家徽的领口——那些曾经显赫的纹章如今只是待销毁的囚徒烙印。

卡尔瘫坐在梣木椅中，羽毛笔尖戳破三处羊皮纸。

当矩形校舍的轮廓逐渐显现时。

达蕾拉的芦苇笔尖在账本上悬停了三秒。

斜对面的丹妮莉丝正用磨破的袖口擦拭羽毛笔，可擦拭的频率远超过实际需要，每当卡尔调整坐姿时，那块亚麻布就会多一道墨痕。

多恩女人数到第九次无意义的擦拭动作后，用牙齿扯开束发带重新扎紧马尾。

发绳勒进掌心的旧伤时，达蕾拉注意到丹妮莉丝左脚的破靴子在桌下微微翘起。

这个角度恰好能让奴隶看清卡奥画设计图时皱起的眉峰。

铜灯突然爆了个火星，达蕾拉趁机侧头打量：银发女奴右手食指第二关节有新鲜的咬痕，齿印间距与卡尔昨晚啃羊肉时露出的虎牙完全吻合。

“第三仓库的盐要换成青铜锭。“

达蕾拉突然提高音量，满意地看到丹妮莉丝抖落了笔筒。

十二个书记员手忙脚乱翻找货单的声响中，她蘸满红墨水的芦苇笔在莎草纸上划出锋利的折线，像极了银发女奴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指痕。

卡尔仍沉浸在校舍平面图里，把修正过的排水管线路横穿过整张羊皮纸。

达蕾拉瞥见窗格间画着类似多恩水渠的排水系统，笔迹力透纸背。

最后一位书记员合上门时，羊皮纸摩擦声像枯叶落地。

达蕾拉突然从背后环住卡尔的腰，感受着后背的柔软硌着他后背。

多恩女人下巴搁在他右肩，潮湿的呼吸喷在图纸边缘：“画什么呢？“

丹妮莉丝正在整理墨水瓶的手停住了。

卡尔感觉到达蕾拉的手环抱着自己，笔尖在“宿舍楼“标注处戳出个洞：“学校，教孩子们读写算数。“

“潘托斯可不需要识字的口粮。“

达蕾拉左手顺着卡尔腰带上串的翡翠眼珠往下滑，右手突然按住丹妮莉丝正要藏起的羊皮纸

——那上面有行未干的字迹，写着“卡奥今日饮水量：三壶“。

银发女奴迅速抽回手打翻红墨水，液体漫过达蕾拉刚写的货物清单。

卡尔继续在图纸上标注食堂位置，达蕾拉的蓝袍正把他左手抱进怀里。

门外传来奥戈训斥侍卫的声音，马奶酒在铜壶里泛起泡沫。

卡尔用羽毛笔敲了敲桌沿：“今晚不该换科罗那组当值？“

奥戈的青铜铃铛声突然逼近，侍卫长冲进来时带翻了门边的水罐：“老科罗...他说去查西墙的裂缝...“

十二岁的丹妮莉丝正踮脚整理书架，闻言碰掉了三卷羊皮纸。

达蕾拉用匕首削着新羽毛笔，刀尖有意无意指向奴隶市场方向。

“叫他来喝马奶。“

卡尔在图纸上画了个圈，墨渍刚好覆盖粮仓标记。

奥戈倒退着离开时，辫梢的铜铃在门框磕出凹痕。

丹妮莉丝蹲身捡拾卷轴，过大的粗布袍在地上拖出扇形。

达蕾拉突然踢了踢桌底的酒壶，金属滚动声惊得银发女孩撞上书架。

“继续。“

卡尔头也不抬地标注宿舍尺寸。

达蕾拉用多恩语哼起商队小调，丹妮莉丝偷偷把半块硬面包塞进破靴——这是她今天第三次藏食物。

窗外传来血盟卫换岗时的号角，但老科罗的狼皮披风始终没出现在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