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往生门
铜锈味在舌尖结成硬块。
林深的指尖刚触到青铜门环，整座当铺突然剧烈震颤。门环上的饕餮纹张开蛇口，吐出半卷泛黄的宣纸，边角还沾着新鲜血渍。苏九黎举着战术手电凑近，光束扫过纸页的瞬间，三人同时听见母亲的声音从门后飘来，带着井水浸泡过的沙哑：“小深......别开灯......“
宣纸“哗啦“展开，露出用指甲血写的警告：往生门开，先死三魂。落款日期是今天，墨迹未干。
江雪眠的画魂灯在掌心剧烈摇晃，灯油泛起黑色絮状物。自从二十天前在骨瓷契里发现母亲的续命契约，林深就再没睡过完整的觉。此刻门环上的温度灼人，像母亲临终前贴在他额角的掌心——那时他才七岁，母亲把青冥灯塞进他书包，说“去找美院的沈教授“，转身就跳进了村口的古井。
“这是第三重黄泉门。“江雪眠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她颈间的镇魂绣品突然发烫，绣面的百鬼图扭曲成漩涡状，“民国三十年，沈墨卿用七十二个画魂师的心头血封门，现在......“
话未说完，青铜门发出闷雷般的轰鸣。门缝里渗出的黑雾中，隐约浮现出穿着蓝布衫的女人轮廓，麻花辫上沾着水草，正是林深记忆里母亲最后的模样。她的手腕被铁链勒出深痕，每走一步就有泥浆从裤脚滴落，脚踝处缠着的红绳上挂着半块玉佩——和林深贴身戴着的另半块严丝合缝。
“妈！“林深猛地扑向门缝，却被苏九黎拽住。警探的战术靴在地面擦出火星，她另一只手已握住腰间的配枪：“等等，你看她的眼睛。“
母亲抬起头，眼白上爬满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正对着林深的方向缓缓转动。更诡异的是，她身后的黑雾里，影影绰绰浮动着数十张人脸——每张脸都和林深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五官排列略有不同，有的左脸生着胎记，有的眼角有道疤痕，像是同一个模子浇铸出的残次品。
江雪眠突然低呼一声，指向门楣。不知何时，那里多出了一道新鲜的刀痕，刻着“丙子年六月初七“——正是林深的出生日期。而在刀痕下方，用暗红颜料画着一只眼睛，瞳孔里倒映着当铺密室的场景：陆昭明正掐着母亲的脖子，将她往青铜门里拖。
“这是......我的记忆？“林深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自从在35章用画骨刀划开江雪眠的皮肤，他就时常看见重叠的画面：有时是母亲在绣双面绣，有时是少年陆昭明在美院写生，最清晰的是昨夜梦到自己站在这扇门前，手里握着染血的刻刀。
苏九黎的警服内衬突然渗出鲜血，第29章发现的出生证明正发烫。她咬着牙扯开衣领，后颈的螭吻纹正在发烫，而纹身处不知何时多了道抓痕，像是被画骨刀划过的痕迹。“小心，“她拽出腰间的镇魂钉，“这些亡魂......在模仿他的脸。“
黑雾中，“林深们“开始蠕动，他们的皮肤像受潮的画纸般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阴蚕。最前排的“林深“张开嘴，吐出的不是舌头，而是卷成轴状的人皮画卷，轴头刻着“陈氏宗族恶行录“——正是第21章里会生长的画卷。
母亲的身影突然加速，铁链在地面拖出刺耳鸣叫。林深这才发现，她的脚踝根本没有红绳，所谓的玉佩只是黑雾凝成的幻象。真正的红绳勒进皮肉，另一端拴在门后的阴影里，那里站着个穿长衫的男人，指间夹着旱烟——是第21章画卷边沿出现的老掌柜。
“进来......救妈妈......“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是指甲刮过玻璃。她的脸开始融化，皮肤下透出青紫色血管，整个人变成半透明状，能看见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盏青冥灯。
江雪眠猛地推开林深，画魂灯掷向门缝。灯光照亮的瞬间，门后的场景轰然崩塌：哪里有什么母亲，分明是数百张人皮画卷拼成人形，每张画卷上都画着林深不同年龄段的模样，最新的一张停在三天前，他正站在当铺柜台前翻看阴契。
“是画魂！“江雪眠的镇魂绣品裂开细纹，绣面的百鬼图纷纷挣出，在黑雾中化作真正的鬼魂，“它们用他的记忆织网，引我们进去！“
苏九黎的枪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子弹穿过“母亲“的眉心，却在接触画卷的瞬间化作飞灰。那些“林深“的亡魂突然扑上来，他们的指尖变成画笔，笔尖滴着人血颜料——正是第22章美院地下画室的血颜料。林深向后踉跄，后腰撞上当铺的老算盘，算珠滚落一地，却在落地时变成阴蚕，顺着裤脚往上爬。
青铜门突然完全敞开，门内涌出的不是阴风，而是滚烫的热浪。林深看见门后的世界是座巨大的画室，无数画架排列到地平线尽头，每张画布上都画着同一个场景：他站在黄泉路上，手里握着画骨刀，正在割开自己的咽喉。而在所有画架中央，母亲被倒吊在巨大的画框上，她的皮肤被剥下来绷成画布，上面用金粉写着：四十九劫，始于往生。
陆昭明站在画框下，手里举着沈墨卿的刻刀。他缓缓转头，脸上带着和第32章丝绢里一样的微笑，只是左眼角多了道疤痕——和刚才黑雾中某个“林深“的疤痕位置分毫不差。
“你终于来了，“他抬手抛来半块阴契，契书上赫然盖着林深婴儿时期的指纹，“来兑现你母亲的契约，或者......成为新的画框。“
苏九黎的镇魂钉刺入最近的亡魂眉心，却见那亡魂化作灰烬后，灰烬又聚集成江雪眠的模样——正是第31章袭击林深的替身偶。江雪眠掏出朱砂笔，在地面画出镇魂阵，笔尖却在接触地板时陷入粘稠的黑雾，原来整座当铺的地面早已变成人皮画卷，纹理间藏着无数双眼睛。
林深握紧画骨刀，掌心的“忘“字血印发烫。他想起了挥刀时遗忘的片段：母亲被陆昭明逼到悬崖边，怀里抱着襁褓中的自己，而悬崖下是沸腾的黄泉。“你以为青冥灯是保护你的？“陆昭明的声音混着画魂的尖啸，“那是锁魂灯，锁着你和你母亲的三魂七魄，好让你们世世代代成为画魂师的容器！“
母亲的“身体“终于支离破碎，人皮画卷纷纷扬扬落下，每张画上都有句用血写的话：**别信陆昭明，他才是画魂**。林深瞳孔骤缩，想起第28章江雪眠失明的左眼看见的画面——老掌柜在当铺典当灵魂，而接受典当的，正是穿着民国长衫的陆昭明。
青铜门开始闭合，门缝里的陆昭明举起青冥灯，灯芯里飘出的不是火焰，而是林深母亲的脸。她的嘴唇开合，这次终于说出了二十年前没说完的话：“深儿......你的眼睛......是钥匙......“
话未说完，门已轰然关闭。苏九黎撞得肩膀剧痛，战术手电掉在地上，光束照见门上新出现的刻痕：**当你看见自己的脸，死神已为你画像。而在他们身后，当铺的柜台突然浮现出阴契交易单，最新的一条写着：典当物：林深的右眼，典当人：陆昭明，兑现日期：今日。
江雪眠突然指着林深的影子，声音发抖：“你的影子......“
林深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脱离身体，影子的轮廓逐渐变成陆昭明的模样，嘴角咧开夸张的笑容，手里握着的画骨刀正对着他的右眼——而他的右眼皮不知何时已渗出鲜血，在地面画出半幅黄泉路的地图。
林深右眼的血珠滴在青铜门上，竟渗入门缝消失不见。苏九黎后颈的螭吻纹突然延伸，顺着脊椎爬上后心，在警服下勾勒出沈墨卿棺木的形状。江雪眠的镇魂绣品彻底碎裂，飞出的百鬼图残片在空中拼成一句话：往生门开时，你已死过一次。而当铺的座钟突然敲响，报时声竟是母亲的啜泣，钟摆里掉出半块玉佩——和林深一直以为丢在古井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