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三试局
卯时的九皇子府飘着艾草苦香,裴照雪立在书房青石阶上数砖缝,第三块阶石边缘沾着星点靛蓝漆屑——与鬼市地道油灯残漆同源。檐角铜铃被晨风撞出细碎响动,陆九川蹲在对面马厩草垛后,嘴里嚼着半根甘草梗,粗布短打前襟别着片蔫巴的薄荷叶,活像只伺机偷食的狸猫。
“先生可敢试药?”周珩披着件松绿缎面直裰跨出门槛,腰间蹀躞带七环俱全,唯独缺了象征皇子身份的螭纹玉扣。他掌心托着个掐丝珐琅盒,盒内黑丸泛着蛤蜊光泽,苦杏仁味混着硫磺气直钻鼻腔。裴照雪袖中银针滑入指缝,针尖在盒沿一刮,带起星点白霜——砒霜提纯时特有的结晶。
陆九川突然在草垛后猛咳,咳声震得檐下宿鸟惊飞。一只灰雀撞上书房支摘窗,窗纸破洞处漏进缕天光,正照在周珩靴尖——金线绣的云纹里缠着半根靛蓝丝线,与鬼市老妪铁假肢上的如出一辙。裴照雪屈指弹飞药丸,黑丸“当啷”坠入石阶裂缝:“殿下这药方,差一味陈年艾灰。”
话音未落,两名小太监抬着鎏金炭盆趋近,盆内银骨炭爆出几点火星。周珩广袖一展,袖口金线突然绷断,缠住裴照雪腕间:“先生这脉象,倒像练过龟息功。”裴照雪银针反刺金线,针尖挑断丝缕时带出星点盐粒——与工部箭楼墙砖中的残留物同源。陆九川趁机弹出手里甘草梗,梗芯精准射入炭盆,艾草灰混着硫磺粉“滋啦”腾起蓝烟。
“第二试,验字。”周珩指尖叩了叩紫檀案,案上摊着卷《盐铁论》,书页间夹着张泛黄地契——边角朱砂批红被虫蛀成蜂窝状。裴照雪俯身细看,狼毫笔锋在“幽州”二字处突然顿挫,墨迹渗透三层宣纸,背面显出的暗纹竟似北疆驻防图轮廓。陆九川贴着窗根挪步,靴底在青砖蹭出条硫磺痕,断剑鞘尖悄然挑开窗栓。
穿堂风忽地卷起书页,地契飘向炭盆。裴照雪灰鼠裘扫过案头,袖风带翻砚台,松烟墨泼湿周珩袍角。墨渍遇金线绣纹泛出靛蓝,活像条吐信的蛇。“好墨!”周珩抚掌大笑,翡翠扳指裂痕处渗出血丝,在案面拖出条歪扭的“七”字。
陆九川趁机翻窗而入,怀里的半块冻梨核“骨碌”滚到炭盆边。他佯装拾核,断剑鞘尖挑开地契夹层——靛蓝丝线交织的盐车路线图赫然在目,与书房暗格密信严丝合缝。周珩突然抬脚踩住鞘尖:“陆兄这剑鞘,倒是像镇北侯府旧物。”
裴照雪银针钉住地契边角,针孔连成的暗码正是“腊月初七兑铁三千斤”。炭盆爆出团火星,陆九川反手将冻梨核投入火中,果肉焦香混着硫磺臭腾起:“殿下这炭烧得,比西市烤红薯还香!”周珩袖中滑出把乌木戒尺,尺面刻着工部监造印记,挥向地契时带起的风却掀翻了砚台——墨汁泼溅处,《盐铁论》书页上的“铁”字竟显出靛蓝底色。
“第三试,破阵。”周珩戒尺轻敲多宝格,格内玉雕貔貅“咔嗒”移位,露出墙洞里的青铜匣。匣面饕餮纹的眼珠镶着靛蓝琉璃,瞳孔处细孔飘出缕苦艾烟。裴照雪银针探入孔洞,针尖沾了星点骨粉——与鬼市蜡丸中的同源。陆九川突然捂着肚子哀嚎:“哎哟这冻梨吃坏肚了!”踉跄撞向多宝格,断剑鞘尖“无意”刮落格顶瓷瓶,瓶内盐粒天女散花般洒向青铜匣。
盐粒遇骨粉“噼啪”爆响,匣盖应声弹开。二十枚蜡丸码成北斗七星状,腥气冲得陆九川连打三个喷嚏。裴照雪灰鼠裘一卷,袖风扫落蜡丸,黄麻信笺雪片般纷飞——焦褐字迹拼出“乙未库藏箭十万”。周珩戒尺劈空斩来,裴照雪银针架住尺锋,针孔透光显出密麻凿痕:“殿下这尺,倒是像工部丈量箭楼的规制。”
府外忽传来骤急梆子声,陆九川贴着地滚向角门,靴底在青砖蹭出条硫磺痕。裴照雪袖中银针串着三样铁证:带毒药丸、靛蓝地契、骨粉蜡丸。晨光爬上飞檐时,九皇子府的灯笼晃了晃,映得那“七”字血痕如蜈蚣钻入砖缝。
青铜匣内蜡丸遇盐粒爆开的腥气还未散尽,陆九川已贴着地滚到角门边,靴底蹭起的硫磺灰在晨光中泛着诡蓝。裴照雪银针钉住最后一张飘落的黄麻信笺,针尖刺透“乙未库藏箭十万”的“十”字,墨迹遇硫磺显出暗红批注——原是朱砂改过的“七万”。周珩的乌木戒尺劈空斩来,尺锋擦过银针迸出串火星,燎焦了裴照雪半截袖口。
“陆兄这肚子疼得真是时候!”周珩冷笑一声,戒尺突然横拍案几。紫檀木“咔嗒”裂开暗格,二十枚铁蒺藜天女散花般激射而出。陆九川反手扯下门帘当盾牌,粗麻布被铁刺扎成筛子,破洞处漏进的天光恰映出裴照雪袖中银针轨迹——三枚针尾棉线缠住梁上垂落的艾草绳,借力腾身避开蒺藜阵。
“殿下这待客的炮仗,比除夕夜的还响!”陆九川甩出断剑鞘尖勾住青铜匣,匣身“咣当”撞向蒺藜堆。蜡丸残壳遇铁刺炸裂,骨粉混着硫磺灰迷了周珩近卫的眼。裴照雪灰鼠裘扫过案头,袖风卷起松烟墨泼向戒尺,尺面工部监造印记遇墨显形——刻痕深浅不一,正是丈量箭楼梁木时的凿法。
檐角铜铃忽地乱响,陆九川窜上横梁,怀里的半块冻梨核正砸中摇铃绳索。铃舌卡在檐瓦间,余音戛然而止。裴照雪银针挑开戒尺暗槽,槽内靛蓝丝线绞着半张北疆舆图,银丝绣纹与慈宁宫素帕残片严丝合缝。“殿下连尺子都要绣花,倒是风雅得紧。”他针尖一挑,丝线绷断处簌簌洒落盐粒,在青砖上滚出个歪扭的“雪”字。
周珩广袖猛震,翡翠扳指裂痕处血珠飞溅,正落在舆图上的废弃烽燧堡位置。陆九川蹲在梁上啃甘草梗,汁水顺着断剑鞘尖滴落:“这血点子洒得,比钦天监观星还准!”裴照雪突然屈指弹飞银针,针尖刺入血珠,遇盐粒“滋啦”腾起蓝烟——血中竟混着辽东乌头毒。
书房屏风后忽传来机括响动,二十支弩箭破风而至。陆九川翻身坠下横梁,断剑鞘尖勾住箭尾羽毛,凌空甩向周珩:“殿下接着您家的箭!”周珩侧身避让,箭镞擦过蹀躞带铜环,带扣崩裂处滚出把铜钥匙——匙齿纹路与工部箭楼暗格锁眼严丝合扣。
“好个借箭还匙!”裴照雪灰鼠裘卷起铜钥,袖中银针已刺入屏风雕花。紫檀木纹里嵌着星点靛蓝漆屑,针尖一挑便剥落漆皮,露出底下蜂窝状的朽木——与箭楼梁木如出一辙。陆九川趁机踹翻炭盆,银骨炭引燃屏风锦缎,火舌舔舐处显出焦褐字迹:“腊月初七,以朽木充梁柱”。
周珩突然抚掌大笑,腕间菩提子串“啪”地断裂。珠子滚入火堆,遇热炸开,每粒孔洞都迸出星点盐粒。裴照雪银针连发,针尾棉线缠住院中古柏枝干,借力荡出火圈。陆九川贴着地窜向角门,断剑鞘尖撬开地砖暗格——二十柄断剑寒光凛冽,剑格“天佑裴氏”的篆文被火光照得纤毫毕现。
“这戏唱得比勾栏瓦舍还热闹!”陆九川抄起断剑劈向青铜匣,刃口刮起靛蓝火星。匣内暗层弹开,露出半块鱼符——裂痕处盐晶结成霜花,与慈宁宫旧物严丝合扣。周珩的戒尺突然横拍门框,机关触发的瞬间,整面书墙轰然翻转。裴照雪银针钉住鱼符裂痕,借力滑入密道前,袖风扫落最后一枚蜡丸——黄麻信笺上朱砂改动的“七万”字样,正映着门外渐亮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