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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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蜡鹅厌祷

梁帝暗道一声,“这朱异当真滑头,不过,合朕心意。”

对于朱异言上、言下之意,梁帝琢磨了许久,始终拿捏不定。

这几年来,东宫与岳阳王府暗中缠斗,只要不逾越红线,不摆到明面来,梁帝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最近,两方暗斗愈演愈烈,隐有明争之嫌。

如今,还害死了一个右藏令。

若是普通人家,自可搪塞过去。可死的是琅琊王氏乌衣房之后,其父还身居要职,怎肯轻易罢休?

此事若处置不当,恐怕会寒了高门士族之心。

可深究下去,倘若真是东宫所为,杀害高门子弟,再嫁祸岳阳王府……

一番权衡利弊,无论如何,太子乃一国储君,关乎社稷未来,此事必须掩盖下去。

“若行言上之意,恐怕王冲与族人,会有所不满。”

老皇帝声音如浸过陈年艾草,道出了心中忧虑。

“陛下。”张异顿了顿,“王冲若是不满,也只会对岳阳王府不满,陛下不是想打压岳阳王府,巩固东宫储君之位么?”

梁帝颔首,理是这么个理。

旋即轻叹一声,看来只能委屈孙儿萧詧了。

“朱卿”梁帝倏地转身,望向湖面,皎白月光下,一条黑鱼跃出湖面,旋即将一片荷叶叼入水中。

“东宫呈了一道奏疏,欲在玄武湖畔,举办一场佛法盛会,卿觉得,是何用意?”

“陛下,臣异素闻太子殿下礼佛心诚,每日卯时,天方亮便往慧义殿听讲佛经。此番所为,定是有所顿悟。”

梁帝冷笑一声,心诚?不过是投朕所好罢了。问他几句佛经感悟,支支吾吾半天,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这,还顿悟?

这么想,三子萧纲,为何非要在玄武湖办这么个佛法盛会?

此问,耐人寻味。

梁帝思维发散着,又联想东宫与岳阳王府明争暗斗的一幕幕,心中忽然一沉。

十六年前,他的长子,昭明太子萧统,不就是在玄武湖落水,后不治身亡的么?

近几年来,梁帝愈发觉得,长子的死,他负有间接责任。

此事,还要从二十年前的‘蜡鹅厌祷’案说起。

当时,昭明太子萧统的生母——丁贵嫔去世,由萧统一手主持选址安葬。

之后,宦官鲍邈伺机向梁帝举报,称昭明太子趁母下葬,于墓中行“厌祷之术”,诅咒皇帝。

梁帝不信,于是派人掘开坟墓,果然发现蜡鹅等物,引发震怒。

此案最后虽大事化小,然而,父子关系自此疏远,昭明太子因无法自证清白,而长期忧愤。

最终在十六年前,于玄武湖游湖散心时,不甚落水,不治身亡。

而梁帝,因“蜡鹅厌祷”案耿耿于怀,于是跳过太子一脉,将三子萧纲立为太子。

随着时间推移,这两年,梁帝开始抱有自责心态。

倘若当时不疏远长子,悲剧是否不会发生?

“朱卿。”

“你说,当年‘蜡鹅厌祷’一案,与如今‘王茂畴被害‘一案,是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梁帝问着,思维发散间,不可遏制的将两案联系起来。

倘若‘蜡鹅厌祷’一案也是诬告,这么想,如今的三子,正位东宫的萧纲确实是‘蜡鹅厌祷’案,最大赢家。

难怪要在玄武湖搞这么一出,恐怕是良心不安罢?

让梁帝万万没想到的,不仅‘蜡鹅厌祷’一案,是三子萧纲所为,就连长子萧统落湖,也是如此。

“陛下,旧事重提,于事无补,应当随风而去。如今社稷安宁,东宫行事虽偶有莽撞,却还是纯良秉性。

陛下不必多虑,多虑则恐添烦恼耳。”

梁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卿替朕走一遭东宫,敲打敲打。朕不想再看到,明面上的刀光血影了!”

……

东宫。

永福省。

朱异跨过栏槛,拜见了太子萧纲。

二人寒喧几句,萧纲随后将一个精致小盒塞到朱异怀里。

“朱舍人深夜来此,是否是父皇那边……”

“正是。”

“那父皇……”

“陛下已洞悉全局,殿下此次做的过火了。”

萧纲闻言一愣,一脸懵,自己就是顺水推舟而已,怎么就过火了?

“陛下早有打压岳阳王府之心,殿下切莫操之过急,莫再行凶杀之事,否则反受其累。”

萧纲语塞,没承想,他的父皇,真怀疑到他身上。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朱异人,此事,非本宫所为,本宫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殿下,还看不明白么?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在于,皇帝怎么想。

往后行事,需小心谨慎。

还有,玄武湖佛法盛会之事,可奉迎祖师舍利,讨陛下欢心。

臣下言尽于此,告退了。”

看着朱异远去的背影,萧纲嘴角抽了抽。

王妃王灵宾从后堂款款走来,“如此也好,既然陛下也有心打压那恶侄,此事还是撇清为妙。让王冲自个去与岳阳王府纠缠,反正,还有陆知段这张牌不是?”

……

乌衣巷。

谢府。

谢举卧在榻上,听着儿子谢嘏的陈述,陷入了沉思。

此案牵涉皇室与高门士族,倘若草率处理,皇帝一个不满意,分分钟一纸贬令,就会被贬到天涯海角。

该如何行事,自然得揣摩皇帝真正用意。

做为官场老人,谢举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思量许久,他缓缓朝儿子开口道:“明日,找一个死刑犯,给其家中厚赏。将他放归市井,再当场抓捕。

之后,使他替罪,判个斩立决,再将案宗送呈御前。

倘若陛下同意,即刻开斩,以免夜长梦多。若是陛下驳回……就称病不出,懂了么!”

谢嘏听着,一脸的惆怅,“爹,这个节点称病,怕是官位难保……”

“混账。”谢举怒吼了起来,“一个小小的廷尉卿,就遮瞎了眼。我谢举怎生了个,这么不争气的玩意!”

谢举听完儿子的陈述,虽然片面,掌握的信息不多。可老道经验告诉他,这是一淌浑水,水很深,一不留神,就会溺毙其中。

倘若此事,果真牵扯皇室的争斗,那真相就无关紧要了。

如何按皇帝的意愿行事,如何保全皇室颜面,如何让自己全身而退,哪怕罢官也在所不惜。

毕竟,以他陈郡谢氏的实力,拿捏官位,不要太简单。

PS:(萧统)以母薨,哀毁过礼,水浆不入口者数日……帝既废嫡立庶,海内噂𠴲,故论者以为太子之终,有以也。——《梁书·昭明太子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