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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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毁尸灭迹,改漕入海!

鼓号喧天,旌旗蔽日,邳州码头上人山人海。

这是从山东段运河进入淮安府的第一站。

漕储参政潘允瑞率漕衙官吏,淮安知府陈文烛率州衙官吏,亲从山阳治所来到此地,在码头上排成整齐的队列,随时等着大理寺卿兼漕运总督海瑞的到来。

只是,一连十数日,都没能等到要等的官船仪仗,潘允瑞、陈文烛撒出人手去,让全府官吏查察,海部堂是否从别处进了淮安。

海州、安东、山阳等县、州的消息不断传回,辖内均无海部堂进入或登岸的消息。

站在埠头之上,潘允瑞望着波光粼粼的运河,疑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文烛缓缓摇了摇头。

为了迎接海瑞,他们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明里、暗里还做了非常多的准备,可迟迟不见人,有种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感觉。

“海瑞已经进了淮安府。”漕运总兵汤世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潘允瑞、陈文烛俱是一惊,猛地转过头,惊疑道:“从哪里进的淮安?现在人在哪?”

“不知道。”

汤世隆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山东那传来消息,海瑞走的不是运河,而是海路!”

文官有文官的消息来源,武官有武官的消息来源,况且汤世隆不是普通武官,还是勋贵,消息来源有时比文官还广。

二十日前,海瑞在山东辞别了老友,没有就近顺着运河进入淮安,反而求远坐着海船南下淮安。

“海路!”

潘允瑞、陈文烛吸了口气,淮安靠海的州、县,分海州、安东、盐城三地。

根据时间推断,如果在海州、安东上岸,那该早到了,以海瑞的性格,上了岸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最大的可能,海瑞去到了盐城。

那里,是淮安府最南的县城,也是距离扬州府最近的县城,常常出现问题的邗沟段运河就在那。

潘允瑞想到了什么,头皮仿佛炸裂,急声道:“徐壁在哪?”

徐阶侄儿,巡漕御史,徐壁,听到海瑞来淮安整顿河务,便退了二十万两纹银,跑去巡漕了。

在潘允瑞、陈文烛、汤世隆心里,对叛徒早就判了死刑,并且,暗中布置好了手段,准备在海瑞到达淮安后,就将运河过去的种种问题推到徐壁身上,然后徐壁“畏罪自尽”。

既给了海瑞功劳,又给了朝廷交代。

“盐城!”陈文烛面色难看答道。

运河的猫腻,徐壁是一清二楚的,这性格弱懦的家伙,要真是见了海瑞,恐怕不必审问,都能把全部事情交代了。

到那时候,面前这条“银河”,怕是要将无数东南官员吞噬。

“杀!”

潘允瑞露出了狠色,凛然道:“速杀之!”

徐壁的命。

不能再留了。

“如此明显杀人灭口的举动,哪怕我们布置再妥帖,以海瑞的谨慎,一旦起疑,我们会多出很多麻烦。”陈文烛犹豫道。

人哪怕再惧怕一个人,也不可能听个名字,隔着山水就“畏罪自尽”了。

至少也要等人真到了淮安,着手整顿河务了,觉得彻底隐藏不住了,才可以“畏罪自尽”,不然,自杀动机不够啊。

潘允瑞直接下了码头,头也不回道:“两权相害取其轻。”

三日后。

盐城别馆中。

巡漕御史徐壁上吊自尽。

死前留下亲笔所写的绝命书,在信中,阐述了辜负圣恩的所作所为,以及主动交代了二十万两纹银的贪墨。

烈日炎炎,盐城县令与仵作查验过后,便命人将逐渐发烂发臭的死尸焚去,将脏银暂封入库房中,而后,写了道章疏,连同绝命书一道呈递入宫。

得知徐壁化了干净,骨灰送还淞江,回到山阳治所的潘允瑞、陈文烛、汤世隆的心,逐渐稳了下来,收回了撒出人手,在总督署中,安心等待了起来。

找不到的人,迟早要自己出来。

……

邗沟。

乃运河咽喉,北接淮水,南连维扬,不论何时,水面之上,都是千舟屏水,帆樯竟渡。

一艘扁舟顺水而下,船头和船尾的甲板上站着几个人,不停地指指点点。

漕粮是运向了通州,但河渠梗阻的问题却依然没有彻底解决,远远的,站在船头上的海瑞,就听到了纤夫的号子声。

“靠过去。”海瑞命令小船靠向河畔,一幅壮观的场面顿时映入他的眼帘,上千纤夫在似火的骄阳下挥汗如雨,喊着肺腑的号子,奋力拉挽,将一艘艘漕船拖进船闸。

不时有纤夫倒下,可能是昏厥,可能是死了,但没有人能停下,只有一鼓作气,才能将所有的漕船渡过闸口。

海瑞默然,在淮安府上下多年章疏中,邗沟是年久失修,淤泥过厚,暗礁丛生之地,而无法改变的缘由,全因两岸纤户刁钻顽劣,拿了朝廷的护渠银两,却躲懒贪猾而不肯出力,以致河道长期壅塞。

这一个个倒下的纤户,就是刁钻顽劣的人吗?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不如说是百万漕工苦难根源。

这运河之底,铺满了漕工纤户的尸骨。

这一路,由海转河,海瑞亲身体会了所谓的“海洋凶险”,也亲眼见证了所谓的“运河之利”。

海瑞转身进了船舱,拿出了纸笔,“臣海瑞谨奏:

运河阻塞,漕运屡屡中止,治河与漕运不能兼顾,只有暂停漕运以治河,雇佣海船来运漕粮。

以臣之见,雇佣海船分运,则飓风不足疑,盗贼不足虑,漕粮损耗不足患。

以商运代官运,则舟不待造,丁不待募,价不待筹……臣以为,兴国利民,只海运一法。”

改漕运入海运。

改官运为商运。

在那悲壮的号子声中,《治漕疏》成,装入信笺,封上漆蜡,海瑞将章疏交给了随行的锦衣卫士,立刻有一人跃上河畔,而后找上就近的锦衣卫所,骑上快马,飞驰向北。

盐城到京城不过一千八百里,以“六百里加急”呈递,三日即达。

“让盐城县令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