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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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羊膜【感谢盟主荆棘谷的鱼人】

数学家的眼珠子滑下一边;另一只依旧恨不得翻到后边、看看自己大脑里的内容物。

“...啧。”

数学家终于咧起嘴角,发出烦躁愤懑的声响;接着随手把李查克甩了出去,后者一个滚翻、旋即便站直了--但没有再掏出腰间的手枪。

数学家自顾自地把食指的第一个指节重新接合、套好。食指指节也真的像个塑料玩具似的,严丝合缝地回归原处。

接着又撕开衬衣,袒露出能够看见凸起胸骨、带着弹孔的干瘦胸膛--

以及胸膛上一大片模糊鼓起的结缔组织。

那里,原本是数学家以为得了湿疹、起了红肿的部位;但现在却可怖得多,遍布隆起凸出与瘢痕,密密麻麻、一路延到腋下。

如果抱有强大想象力的话,可以将其认为是张模糊的人脸:伤疤、结起的痂、还有增生的结缔组织,勾勒出迷迷蒙蒙的轮廓与五官。

咔,咔--

数学家拿手指在右胸上扣动、挖弄--终于从一堆厚厚的疤痕与增生组织里,挤出了颗黄铜做的弹头。

叮:数学家把它随手抛到一旁。看来刚刚李查克射出的子弹,并没有真正击穿他的肺部。

数学家瞪了眼李查克,开始用双手在胸前狠命擦拭、揉搓起来;好像在澡堂里清洗死皮和尘埃。

那张模糊的人脸随着搓动褪去,皮屑搓成卷落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半透明的、羊膜般的皮肤:亚克力板般横亘在前胸,向下延到小腹--

看不见肺部、也看不见心脏;在肋骨与胸骨的后方,是琥珀似淡黄、遍布气泡的充盈体液。

咕嘟、咕嘟:那层薄薄的羊膜不住涨缩、就像是心跳似的;但内里却已没有真正的心脏了。

在滚动不休的液体中,是个微缩小人。有些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畸胎、不过头身比例跟正常人一般无二;只是等比缩小到巴掌大小,袖珍如玩具人偶:

她甚至还穿着整齐的衣物、外裹风衣,在模糊的液体中看不清材质;五官一同被液体扭曲,但长发细细束好、只有尾端在波动中飘散飞舞。

小人敲敲羊膜似的“壳”,对李查克挥舞着火柴棍粗细的手臂、以及两根更加细小的中指;浑然不在意对方是否能够看清。

数学家开了口,声音里装满怒意、甚至都挤出颤音来:

“你神经病啊是不是?我装修弄一半,你在这边发癫来发癫去的。”

“看出来了就看出来了,不会直接说直接问?非要喊打喊杀。”

李查克专心致志地盯着数学家,自动过滤掉这些满是攻击性的脏话:

“你大大咧咧地暴露出来--”他指指数学家胸口半透明的羊膜;“说明那里不是你的弱点吧。”

数学家仔细寻找着腰间剩余的死皮,用指甲盖把它抠掉。他像是在拆封快递似的,头也不抬:

“...你可以试试啊?看看打一枪会怎么样?会不会像兜兜一样可以弹回去?我也很好奇,嗯?”

李查克把视线转向地上滚动的弹头、又转了回去。他目光上下挪动,不知该把哪边当作对方的面孔::

“行了,别试探了:这么刻意显摆出来,还会怕我朝你再开一枪?”

他忽地叹口气,拿拳头掩住嘴:

“对不起,很抱歉--请不要...这么火大。毕竟博士连内脏都吐出来了,我觉得一两发子弹也杀不掉他...当然,或者说是你。”

“我只是想找你聊聊而已,我很有诚意的。”

...

数学家终于抠光了死皮--胸腔和腰肋、都泛着琥珀似的光,蒙蒙发亮。

胸腔中的小人在体液中、滑稽地做着吸气呼气的动作;嘴角咕噜噜地冒泡。

数学家也跟着咧开嘴,一丝唾沫滑落、晕开下巴干涸的血痕。他表情仍旧呆滞,似乎深陷梦中:

“深呼吸--深呼吸。算了...算了...算了...不计较...没必要...”

骨碌碌--

数学家两边眼珠胡乱滚动,终于停住、定在中央。这次,语气变得轻柔、声音变得尖细,连发音位置都变成咽部和鼻腔:

“嗨!李查克前辈,初次见面...算是吧。认识你很高兴,哈哈。”

他干笑两声,语速变得急促:

“喊我出来其实不用这么暴力的,你跟你的搭档--是不是都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啊?你那个中年丧女的发狂搭档,拿着他妈一双长满老茧的铁拳、已经把我脸全打烂了。”

平静只维持了一瞬。数学家边说着,怒火与脏话又随着话语涌出;只是面孔却没有多少表情变化:

“你呢?好不容易单独相处一下,上来就先开两枪--要不是我处理过了身体,现在也要不行了都。”

---

李查克竖起那边不知道该算拳头、还是手掌的“前肢”:

“先别发火--我跟你说说,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吧?”

望见数学家没有反驳,连带着胸膛里总共四只眼睛、一起冷冷望着自己;李查克便继续说了下去:

“前面在大排档的时候,我没说真话:”

“我当时说因为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所以挟持了那个法医吧?其实--我在停尸房外头碰到他的时候,他正好要去交尸检报告...”

“虽然当时法医很害怕,但还是提了一嘴:女性受害者的情况有点奇怪。”

李查克手指按住前额,开始背诵尸检报告上的内容:

“[受检者手腕背侧至掌侧区域可见明显皮肤破裂痕迹,破裂口呈不规则圆形。]”

“[同时未见典型撕裂痕迹或锐器创伤,未观察到明显灼伤特征或烧蚀边缘,亦无骨性损伤。]”

“[周边区域未发现正常炎症反应征象如红肿、脓液形成等。]”

“这个手腕伤口很奇怪吧?没有典型外伤,也没有内源性病变痕迹...听起来像什么?像器质性迷狂。”

他抬起手腕,朝数学家摆了摆、好像卖弄不存在的手表:

“反正我的猜测是:要么你,也就是[客户]、在死前突然出现了迷狂--你和约翰·窦死在一起,肯定遇到过兜兜;那这个可能性也不小。”

“要么...其实是科里头让我们追了半天的[包裹],是那玩意儿导致的。”

“[包裹]其实藏在你的身体里,宿主死后就自动离开了:这种可能性也有吧?毕竟,我也不知道[包裹]究竟是个什么性质。”

“这么重要的[包裹]、是某种带有意识的寄生生物体,好像也说得通。”

“本来我还想好好看看你跟约翰的尸体是怎么回事、确认到底是哪一种情况...”

“只是在停尸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是参与者:兜兜没给我这个机会。”

李查克轻轻把两只手腕搭在一起,用来替代拍掌:

“把尸检情况、跟博士身上发生的怪事联系起来...”

“这两种猜想,可能性都很大:但是要真正验证,就只能伤害一下博士了。”

“他真的很...不对劲:博士反常的地方太多了,不只是呕吐那些、还有行为和动机上的。”

“我跟你受过训练,有一定的医学知识再正常也不过:可是博士在录像厅的时候,连核磁成像都看得懂了。”

“我那时候就觉得他有问题;而且还不止这些。”

“在停尸房恰到好处的切入时机;周期性展现的强烈好奇心、甚至盖过了自己的安全考量;非数学专业的话题上又能那么活跃...甚至还是个网络推进分子的拥趸,对我还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当然,有可能博士的性格就是这么古怪--面对生死重压,谁都很难保持平稳;人变形也很正常。但是来来回回,行动都无法保持在一个大概的方向上;我只能判断他的心理受到某种影响。”

“夺舍?思维控制?催眠暗示?当时我不知道。后来看到呕吐,我才感觉出来:应该是一种寄生。”

“无论是[包裹]还是你的迷狂,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东西在他身上--”

李查克抬起胳膊,露出腰间的枪套:

“要么我把他打到休克...宿主遭到重创或者失去意识之后,[包裹]可能会从手腕或者什么奇怪的部位里跑出来;要么,这其实是你迷狂的影响。”

“我一开始打的就是膝盖;没有反应之后才换成肺部--前面他吐出来的,有大一部分是肺。我没想要杀他。”

“两个人跟兜兜呆过之后都变成残疾,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大不了我再想办法帮他动个手术,不行就跟我作伴了,一起当天残地缺。”

“我来回观察了他的手腕、还有肢体其他部位,一直都没有产生变化:那我只能猜是你的迷狂了。”

“毕竟按照博士对我表现出的攻击性--就算开口问,也不会好好说吧;我甚至怀疑他都不知情,不知道自己正受到影响。”

他搓搓眼睛,话里带着期待、更多的则是疲惫:

“还算合理吗?”

...

“咋了?你要干什么?跟我解释这一连串--难道...你等着我夸你吗?”

数学家脸上浮出满是恶意的笑容。之前的忿怒并没有消失,而是转换了一种表现形态:

“被兜兜吓坏了吧?刚刚一副掌控博士生死的样子,现在又炫耀自己想出来的推理:你想用这种方法获得安全感?获得掌握控制权的感觉?真好笑。”

李查克叹出一口气。现在他已经彻底装满了疲惫:

“...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想表明我的诚意。”

“就当是--价值展现吧:我想说我是有用的,我不想跟你战斗。”

“你不觉得...我们可以交换一下情报和信息,可以合作,甚至可以结成同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