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托孤日（4K）
卡恩没有打扰母女两人的温情时刻。
他转过身，面向兔子修女发问：“到底有多少只兽人？”
卡恩疑惑，光是哈森小队遭遇的就有三只兽人，其中还有一只精英，这显然不是普通劫掠应有的规模。
“不太清楚，但应该不少于一支连队。”
兔子修女说着，手指轻点下巴，一只兔耳微微竖起，“他们把牛羊都牵走了，还放火烧掉了木屋。”
她所说的“连队”，是按照人类军队的规模来划分的。
一般而言，一支连队由10 - 20支小队构成，不过人员数量并不固定。即便是只有20人的精英连队，也是常见的。
“上一次出现这么大规模的兽人劫掠，还是去年入冬的时候。”赛琳娜在一旁接话道。
这些以劫掠为生的兽人，从不从事农耕，顶多牧养几头牛羊当作储备粮。
每到入冬前，他们便会疯狂狩猎储存粮食——当然，更多时候，他们喜欢去人类的居所“不劳而获”。
“真奇怪，以往他们只抢牛羊。”兔子修女在古枭镇长大，很少见到这般大规模的兽人劫掠。
朗代郡在兰斯公国的边境，因为饱受野蛮人和兽人侵扰，如今小型村落已近乎绝迹。
贵族名下的领民、农奴和雇工都聚集在配备各种防御设施的大庄园里。
普通自由民则自发抱团，形成了像古枭镇这样的小镇。
“一支兽人连队……形势不容乐观啊。”卡恩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安。
正如修女所说，兽人似乎也懂得“可持续发展”，他们一般不会在居住区大肆屠戮人口。
这并非因为他们聪明，而是他们把人类当成了牛羊，杀公留母，屠老宰弱，
什么做法会饿死人，什么韭菜要留一茬。
饿死的人多了，总能总结出一些“道理”。
“古枭镇地处偏僻，兽人为什么会选在春季来这里劫掠？”赛琳娜满脸不解。
“……但愿只是普通的劫掠吧。”
“卡恩……难道你觉得会有更大规模的兽人入侵？可古枭镇已经没有牛羊供他们抢夺了。”
卡恩道出自己的猜测：“目标可能不是古枭镇……而是多维西。”
“多维西？多维西可不一样，那里有结社、商会的战职者，芬里尔本部也在，别说是兽人入侵，就连查理都不敢强行在多维西征税。”
卡恩当然清楚这些，可他的左眼皮从一开始就跳个不停，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希望如此吧……”
无奈。
这不是他目前能涉足干预的，他一个佣兵，半个贵族，人微言轻。
“哥哥！”
拉结小手扶着母亲的大腿走来。
——但实际上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能给成年人提供什么支撑呢？
“你就是卡恩吧。”
拉结的母亲，沃克夫人强忍着不适，从板条床上起身前来。
沃克夫人说起来也和卡恩有些相似，她是莱曼男爵的十七女，或者是十八女也说不定。
这没什么奇怪的，莱曼子爵的情人甚至比他的女儿还要多。
并且他从来不掩饰和避讳，甚至还大肆宣扬“情爱自由”。
“主教总说我罪孽深重，上不了天堂。可我觉得我一定能上，说不定还能成为大天使。
我给了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妇女活路，她们都是自愿报答我的，我对天发誓，从未强迫过任何人。
你情我愿的事，能算罪吗？”
——莱曼子爵于1209年12月26日，罗曼大教堂内“忏悔”道。
“感谢你救了拉结。”沃克夫人紧紧握住卡恩的手。
毫无征兆地，她扑通一声就要跪在石子路上。
卡恩眼疾手快，但根本拦不住沃克夫人的坚决，他无奈地侧过身子，可不敢受此大礼。
沃克夫人虽是一介女流，身子孱弱，但此刻力气却大得惊人，卡恩费了好大劲，才把她从地上扶起。
“夫人，您何必如此呢？”
沃克夫人眼眶红肿，左手紧紧攥着卡恩：“你们和维吉尔大人一样，一定是曙光女神的神使。
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愿你们永受庇佑，曙光永耀。”
说着，她按着拉结的小脑袋，母女俩一同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们是因为没了退路，才被迫卷入这场混乱的，不过是想明哲保身的佣兵罢了，没维吉尔先生那么伟大。”卡恩苦笑着，如实说道。
能救下拉结实属意外，他们回到古枭镇也是无奈之举。
没人愿意淌一趟与自己无关的浑水。
“不，维吉尔大人在礼拜时说过，‘种下树苗才会结出果子’，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
卡恩心中不忿，他完全不认同这种理念。
去TM的命运。
如果真有命运女神，他一定会拿着剑刃摘下她的头颅。
质问她为何让坏人逍遥法外，好人却英年早逝，还要美其名曰“在神国永眠”。
不过他面色不改，点头认可道：“我确实和拉结有缘，她是个好孩子。”
“……那个，我以后会常来看望拉结的。”
他打算时常资助拉结一家，毕竟他们往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
“……”沃克夫人望着眼前即将成为勋爵的少年，若有所思。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满是不舍：“拉结，你去卡恩大人手下做仆人吧。”
家中牲畜被抢，财物被洗劫，仅有的钱财已不足以让她这个废人将拉结抚养长大。
卡恩突然被委以重任，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等，夫人这……”
拉结茫然地拉着母亲的手，看看妈妈，又看看恩人哥哥。
“哥哥……”
“啪”，拉结稚嫩的手掌被母亲狠心拍开，“跪下！叫卡恩大人。”
“卡恩大人。”女孩乖巧照做。
母女俩配合默契，没给卡恩任何说话的机会，一切动作便已完成。
卡恩无奈地摊开双手说道：“夫人，我现在只是个破佣兵，勋爵，况且我连自己的封地都没有。”
“我明白。”
“您不想要一个累赘，对吗？我能理解的……”
沃克夫人低头抹了抹眼泪：“拉结，你以后就留在教堂吧，妈妈没能力养你了。”
“卡恩大人……我是累赘吗？”
拉结睁大眼睛，泪水顺着婴儿肥的脸颊滑落，模样楚楚可怜。
卡恩无奈地扶额，进退两难：“你怎么会是累赘呢，拉结。”
他赶紧弯腰安抚女孩的情绪，“拉结很懂事，也很乖。”
“再乖也没人养了，唉。”沃克夫人长叹一声，“拉结，以后在教堂里要少吃点饭，多干点活，别招人厌烦，知道吗？”
“……是的，妈妈。”女孩一边呜呜抽泣，一边回应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卡恩结结巴巴，慌了神。
情急之下，他看到躲在一旁看热闹的赛琳娜，赶忙把她也拉进来：“赛琳娜，哈森小队允许有孩子加入吗？”
他把皮球踢大，难题抛给了整个哈森小队，他真没把握。
赛琳娜正欣赏着卡恩的窘态，突然发现事情怎么还和自己有关，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队里的事务都是安妮姐和乌帕管的。”
“对！这么重要的事，我们得一起商量商量……”
其实，卡恩并非不想收养拉结，只是他自己也是刚刚摆脱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没多久。
突然就让他照顾一个孩子，换做是谁也会下意识推辞。
“我同意。”
乌帕的声音总是适时响起。
不知何时，矮人和维吉尔神甫已站在他们身后。
“卡恩，芬里尔可没那么多规矩。”
“我们和那些四处烧杀抢掠的雇佣军不同，芬里尔从来不接受贵族的雇佣，我们只保卫我们自己。”
乌帕很是自豪，接着解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一个几千人的佣兵团会这么穷困，连团员都要去冒险家协会接委托？
要是不跟冒险者抢活干，佣兵团连本部基地的租金都付不起，团里的维护费全靠团长自己掏钱补贴。”
矮人把佣兵团的经营困境和盘托出。
但实际情况确实比这更糟糕，佣兵团还需支付成员的雇佣费，没有战事的情况下，佣兵团每周都是在倒贴亏钱。
所谓的芬里尔佣兵团，更像是一个“治安团”，人人都是职业的治安官。
“我也支持。”维吉尔神甫也点头示意。小憩过后，神甫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但卡恩注意到他周身有充盈的以太光尘——神术。
他明白，神甫是在透支生命本就不多的生命，这是饮鸩止渴。
“神甫，您……”他还想规劝一下神甫。
维吉尔神甫摆了摆手，他敏锐的注意到了卡恩的眼神和顾虑：“小法师，不用劝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当了一辈子的誓约骑士，遵守了一辈子的誓言，祷告了一辈子的圣经，我明白，神是不在乎我们的。”
维吉尔神色平静地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
在场的众人无一不被震惊。
此时正好是晌午，耀眼的阳光透过晦暗的云层，照射在琉璃色的玻璃窗上，红绿蓝三原色映照在象征曙光女神的太阳神徽上，流光溢彩。
“神甫大人，您不能……”
兔子修女欲言又止，一边是她信仰的曙光女神，一边是抚养她长大的神甫。
维吉尔轻轻一笑，洒脱道：“不用往下说了，海蒂。”
“这和我继续信仰女神没有冲突，我依旧会在子夜祷告，在破晓时分晨祷。”
“海蒂，神也是仁慈的，她赐予了我没有使徒就能看见以太的能力——她把神术赐予给了我，让我能以她的名义拯救世人，这就够了。”
“祈求福音——太贪婪了。”维吉尔神甫摇头。
海蒂低垂下了睫毛，“我明白了，神甫大人。”
“我这就去赎罪。”她双手交叉紧握，走到象征曙光女神的辉光纹章下，开始忏悔。
“仁慈的女神大人，请您宽恕我的罪……”
卡恩欲言又止，这海蒂怎么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神甫，她这是？”
维吉尔却不是很在乎，他已经太老了有些话活着不说难倒要带着进棺材里吗？
“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她还年轻。”
“但你不一样，很不一样。”维吉尔深深地看着卡恩，看的卡恩心里发毛。
沉默了一会，他说：“海蒂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修女，她的成就会比我高，司祭不是她的终点，卡恩。”
维吉尔也不管卡恩到底能不能理解，一股脑的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出来了。
卡恩反而有些心慌，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全是有种要托孤的意思。
“我不明白，神甫。”卡恩装作糊涂。
“不，你什么都明白。”
“……”卡恩缄口不言。
维吉尔也缄默的看着他，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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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要怎么带拉结？”
女孩终究还是跟了他们走，哈森小队的组成愈加奇怪了。
“一三五你带，二四六我带，礼拜日休息。”乌帕随口安排道。
至于精灵……还是来说说教育的事吧。
“你学过三艺，教书识字的事还得你来。”
这个确实也只能是卡恩来，矮人和精灵都是文盲。
乌帕还好点，他会一手速算，能快速的心算百以内的账单，并且从来不会出错。
“好，那……我们出任务怎么办？要留一个人看管她？总不能带着她一起去吧？”
“额……这个嘛。”
“……你不会没想到这环吧？”
“这个嘛，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嘛，嘿嘿。”
“……”这是卡恩来到哈森小队的第n+1次无语。
这小队里就没有正常人，全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哦，卡恩忘了，他也是。
他是边揉太阳穴边回马车的。
头痛。
看着火仔悠闲地在马厩里吃着加了盐的精饲料，卡恩也有种扑上去啃两口的冲动。
要是能像马儿一样无忧无虑的就好了——想要的自由休闲的佣兵生涯一天没过上。
一天天的，不是在涉险就是在涉险的路上。
羁绊反而越来越多，他侧头看着抱着他的手臂的拉结。
拉结也注意到了卡恩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救命恩人。
“卡恩大人。”
“叫我哥哥就行了，拉结。”
“是的，卡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