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错位榫卯

梅雨季的潮气渗入骨髓时，我正跪在顾氏老宅的穿堂里测绘地栿。青砖缝里滋生的苔藓在皮尺上晕开暗绿，相机镜头蒙着层永远擦不净的水雾。这座三进四合院像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每道裂痕都在诉说被时光侵蚀的痛楚。

“苏工！“实习生小雨举着伞跑进来，马尾辫梢甩出水珠，“顾先生请您去茶室。“

我按着发麻的膝盖起身，工具箱里的鲁班尺撞出清脆声响。穿过第三道垂花门时，雨水正顺着万字纹挂落飞溅，打湿了帆布鞋尖。十年前母亲临终时攥着的那张设计图突然在脑海浮现，泛黄纸页上朱笔勾勒的歇山顶，与眼前风雨中飘摇的建筑轮廓渐渐重合。

茶室的门虚掩着，漏出一线暖光。我推门的瞬间，檀香混着雨腥气扑面而来。男人背光立在雕花槅扇前，修长手指抚过断裂的雀替，深灰西装裹着的身形像柄入鞘的刀。他转身时，我看清他掌心里躺着的榫头——那是我今晨偷偷替换的现代构件。

“用聚醋酸乙烯酯粘接古木，“他的声音带着冰碴，在初夏的潮热里划出裂痕，“苏小姐的修复理念倒是与时俱进。“窗外的雨突然急了，敲得琉璃瓦叮当作响。我盯着他衬衫领口若隐若现的墨色刺青，那图案与母亲设计图角落的徽记一模一样。

积尘的槅扇突然灌进冷风，案几上的勘测图被掀开一角。泛黄的纸张露出边沿时，我看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张二十年前的建筑测绘图，右下角签着清隽的小楷：苏清梧。

我母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