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当人是兽时，钱便是他的胆子
崇林县衙内，杨震与司天监两位命修与笑吟吟的龚知县交谈。
龚知县招呼衙役：“快！快看好茶来，取白露那一日我集的露水，将我藏了多年的白山云舌下入！”
衙役应声快步小跑，进了内衙。
江逊、陈止与阿雀三个人坐在衙门外的茶楼上，候着几人出来。
街上的县民依旧拥挤，只是没有江逊初到崇林县一般热闹。张家庆贺九公子出生的戏台已是被拆除，原本定下的三日大戏，却只唱了两日。
有些敏感的人已是察觉到了什么，只是绝大多数人这一辈子或许连县城的青天都摸不到，更遑论其中的风云动荡。
罗桥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镇皆空的消息还没有彻底传开。
江逊望着街上的熙熙攘攘，不由得啜了一口店家的茶汤。
楼下忽地一阵喧闹，店小二下楼几声低声叫骂，与低低的哀嚎声传出。
江逊皱眉，挥手示意陈止去简单看看。
陈止站在栏杆边向下望去，面色微微一动。还未转身，便察觉背后有一抹鹅黄行来。
阿雀自今早剑拔弩张之后，便闷闷不乐，随在两人身边，再不言语。身为临王独女，虽然有兄长在上继承基业，只是这些南北的纷争，她又如何半点不知？
今日却被架在其上，虽是最终未曾撕开面皮，可依旧难受至极。此刻坐在江逊身旁，自是心情不佳。
楼下一位乞儿衣裳褴褛口歪眼斜，瞎了一只眼，又断了数根手指，缩在地上，完好的左手中还死死捏着着半块茶点。
店小二嫌恶至极，抄起扫帚便打。
“你这肮脏东西，怎么敢进来偷东西？你有几个胆子？把这里弄脏了，冲撞了客人，你赔得起么？”
那乞儿呆呆傻傻，却对着劈头盖脸的笤帚不避不闪，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糕点，残缺的手捻起地上碎落的糕点碎屑送入口中。
越是被打，手中的糕点攥的越紧，碎屑也便越来越多，地上便越来越脏。
店小二愈发愤怒，手上的竹笤帚愈发如雨点一般下落。
楼下的客人有些面露不忍，有些却幸灾乐祸，其中一位年老的客人便劝道：
“小二哥，他是呆傻的人。这天残的人是替人挡劫来的，你手下留些情，不过是客人余下的半块糕点，值得些什么？”
店小二眼珠一转，上下打量那出声的老者，一非富贵，二非熟客，索性冷哼一声道：
“乡里的人见识短浅，这类的痴傻疯子哪里就是什么‘守村人’了？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前数十年，偶然各个村镇有几个残废，又有什么大不了？偶然舍一口饭活下去的傻子，又有什么气运了？”
老者气的面皮通红，甩一甩拐杖，撇下桌上半碗茶，连牙杖也不拿，拂袖离去。
楼上的阿雀一声冷笑，怒道：“我曾听人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我只以为是胡言乱语，没想到果然如此！”
店小二愤然抬头向上看去，却压着怒火不敢言语。
这位鹅黄衫子的姑娘衣着华贵，出手阔绰，方才随手便打赏了碎银几角，虽非常客，却是豪客。
陈止默默不语，江逊已是听清了大略，行到两人身后。
阿雀见到那店小二忍气吞声，反而怒火更甚。
她随手抛出一锭小银元宝，元宝浅浅嵌入柜台，喊道：
“他吃不起么？本姑娘请他吃！”
“他手上的糕点，再依样端十盘出来！再给他用盒装上二十盘点心，带回去慢慢吃！少了一盘，我便追你到县衙里论一论！”
店小二拔下银元宝轻轻掂了掂，面上虽依旧愠怒，心下已是乐开了花。
这小银元宝足可买下百盘糕点，柜上多余的银钱只消掌柜不在，只要对的上库存，多出来的钱岂不是自己的？
店小二小跑进了后厨，江逊望着那小二，只觉得似乎有些哪里不对。
江逊目光移回来，看向地上的乞儿，心中生出一丝怜悯来。
在原本的那个世界中，乡下似乎也有守村人的说法，只是乡里乡亲，多少对这一两个痴呆有些看顾。后来到城里便鲜少看见了。
这个世道里，没有那个熟悉的红色世界繁荣，人与兽的区别便似乎也就没有那么明显。
“阿雀郡主，这所谓的‘守村人’挡灾增运的说法，是真是假？”
陈止面色微微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忽地忘却，眉头微皱又松。
阿雀扭过头，冷哼一声。
她对这冷脸白袍少年没什么好感，占着自己的小师弟让他当仆役，虽然好看清秀，可身上总有一股杀人无数的凶气，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只是她虽然刁蛮天真，内里性子毕竟还软，冷声答道：
“命修虽有运道法门，可怎么会做这种缺德事情？难道每村镇都要配个命修去造傻子么？再者一个村便要一个残缺的傻子，县城省城里又要什么？”
“即便真有这样的术法，不是命格奇异的人也不能被施行，难道特殊生辰八字命格的人满地都是么？”
江逊低头，轻咳两声。
这个问题确实问的有些没有水平。
楼下的店小二端着两盘糕点出来，阿雀终于微微一笑却不言语。
适才店小二随手倚在柜台上的笤帚滑落，轻轻磕在砚台上。
砚台微震，上边的蘸满浓墨的毛笔摔在地上，滚了两圈。
店小二慌忙避开脚下的毛笔，却踩在墨迹上滑了一跤。
店小二“哎呦”一声，摔了个狗啃泥，糕点悉数洒落，瓷盘碎成几片。
小二挣扎爬起，暗骂一声晦气。
阿雀正要说话，却看见衙门处众人走出，面色不虞，顾不得许多，笑着在楼上道：
“各位做个见证，这店小二与店家若是昧下了银子，这数盘点心也要赚这可怜乞儿的，这店各位觉得还能来么？”
楼下的客人与好事者应道：“姑娘有事先行便是，我等自会看着这店家如数奉上点心。”
阿雀娇俏一笑，落落大方躬身，再撇下一锭小银元宝。
“有劳各位，今日各位的开销，小女子一并请了！”
陈止扯了扯阿雀的袖子，微微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出口：“五师姐……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显露法门为是。”
阿雀轻轻揉一揉陈止的脑袋，转头又瞪了一眼江逊。你浓眉大眼的，怎么把我好好的小师弟带的这么冷漠？
江逊：？
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