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就是第一生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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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失态的争辩

在雷克西亚帝国的贵族文化里,“独生子”并不是一个值得炫耀的身份。

相反,当维达小心翼翼的询问帕西,那个叫“艾丝翠”这个“违规”名字的人,是否和帕西是兄弟姊妹时,比帕西大不了几岁的舅舅,心里其实是希望得到肯定答复的。

他在24年前失去了自己的长姐,现在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外甥,自然更是希望长姐有更多的子嗣留存。

“抱歉,我和那位艾丝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只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帕西不清楚维达奇怪的逻辑,是怎么绕到这里的。他只觉得自己这个热情的舅舅脑子不太好使。

但是要让帕西主动说明,这副维达显然认识的名贵椅子,其实是那位“艾丝翠”昨晚送来的,他也没法开口。

不仅是因为整件事都透露着诡异,而且还因为帕西并不能完全信任面前的维达。

两人之间的亲情,说好听点叫“有些疏远”,说不好听就是维达个人的一厢情愿。

以至于话题绕来绕去,一直徘徊在帕西并不熟悉的家长里短中,搞的他都有些无聊了。

“维达,你除了要来见我一面,还打算做点什么?”

趁着维达再一次抒发了对于长姐的惋惜之情后,嘴巴进入“CD冷却”的时间,帕西终于决定把话题引向更实际一点的方向。

他之前称呼维达是“阁下”,也让维达看出了帕西还说不出“舅舅”这种话,所以善意让帕西直呼本名。

这种几乎“宠溺”到无以复加的态度,让帕西心里浮现出新的设想——

维达·库珀,德努仑行省的大领主。

以前自己不知道他的身份,现在已经重逢叙旧了,是不是意味着格拉姆斯的发展,也能顺理成章的迎来一次飞跃了?

“别的事啊?呃……”

维达没想到帕西会突然这么问,有些愣住了。

因为自从在范瓦尔口中得知帕西的名字后,他真的就是一股脑就冲了过来,根本没想别的。

“或许还有税收的事情吧?”

帕西适当的给出一点提示。

他在原主的记忆里,见惯了那种奢靡无度,脑容量堪比草履虫的贵族。

相比于那些人,面前的维达不论说话还是做事,明显要得体与正派不少。所以帕西现在想的,就是看能不能聊聊每个贵族领主都关注的税务问题,然后再旁敲侧击的提出自己今年免税的想法。

所有的贵族,一旦成为某地的领主,不论是真的想做点什么,还是单纯为了取乐,都会很在意税收的情况。

因为那是他们合法的抢劫手段。

帕西不相信维达这个大领主没想过!

“诶,对对!”

果不其然,维达的响应来的很快。

他像是一下子从弥蒙的旧日回忆中脱身,重新回归现实生活了一样,惊喜的审视着面前冷静的外甥。

虽然现在的帕西,可以如同透过迷雾看真相一样,一眼就发现雷克西亚帝国中,种种在他故乡历史上早就发生过的前车之鉴,并且还可以明白相应的关窍。

但是维达不知道啊!

他自认为在帝都顶级贵族的教育资源下浸淫二十多年,已经有了相当充沛的学识和远见。结果他这个从小就没人教导的外甥,竟然也如此的敏锐和聪慧?

“我上任没多久,现在最关切的事情就是税收!”

维达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位能倾诉理想的人,而且还是自己的亲人,所以情绪一下子就高涨了起来。

他拍着椅子的扶手,热切的和帕西讲述:

“不光是税收,而且还有那些流民,以及被贵族隐瞒起来的人口。”

“你知道那些让农民失去户籍和土地,成为奴隶的地主贵族,他们有多可恶吗?他们正在杀死帝国的西北门户!”

“而且你知道吗,农民一旦失去土地,他们为了生存,就一定会走上成为山匪或者流寇的路!这样一来……”

“等等,等等!”

帕西龇着牙打断了维达的长篇大论。

维达说的兴起,但是帕西却听的牙疼。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你不是帝国顶级贵族吗?心里怎么想的都是这么伟光正的念头?

你自己知道你的这些想法,放在贵族圈子里,已经可以被叫做“圣人”了吗?

我等会还怎么好意思敲竹杠啊!

……

“我怎么就做错了?”

维达皱着眉,把面前吃干净的饭碗推开。

他还是不能习惯穷人们吃的粟饭,感觉嗓子眼发涩。

“难道我打算统计各地的实际税收,然后再反推那些地主贵族们的生产力,最后倒逼他们把侵占的劳动力让出来,这也是做错了?”

“想法很好,但是错了就是错了。”

帕西早就吃完了午饭,寸步不让的和维达争论着。

他在意识到维达似乎和以往印象里的贵族不一样,脑子里充满了和这个混乱的时代格格不入的“正派”之后,莫名的有些放松。

也说不出是庆幸还是什么,总之帕西终于开始下意识的和维达说些真心话了。

而一说到真心话,维达身上那些贵族固有的幼稚与目光短浅,就变得让帕西难以忍受——

如果维达是个煞笔舅舅,那帕西大可以笑呵呵的无视。

但是你要真准备在整个德努仑大张旗鼓的搞改革,那帕西就容不得维达计划里的那些漏洞了!

“你一味的和地主贵族对抗,这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抓住他们的痛点,只是在自顾自的做一些你觉得正确,但是大多数人并没有受益多少的‘好事’。”

帕西毫不留情,直接戳破了维达的遮羞布。

“我甚至要怀疑你,到底是为了留个好名声,还是为了真的做些好事。”

他用不蘸墨水的鹅毛笔,在桌面上粗略的勾勒出两个相切的圆形,还有四周星星点点的顿笔。

“德努仑行省的形势很复杂,先不说你一刀切的政策能不能落实,就算落实下去之后,中间层层环节都要遇到各不相同的具体问题。”

“草原上的部落没有耕地,主要生产力来源是牲畜。而山区里的那些流民,你就算统计出来了,能每个都妥善安置吗?”

“他们的土地从哪里啊?他们的种子和口粮呢?你怎么保证水源呢?你有对地主和贵族动刀子的决心吗?”

“况且,”

说着,帕西直接就伸手指向了,站在门口准备进来提醒维达“在格拉姆斯已经逗留太久了”的范瓦尔。

“你竟然会把审核税务,还有统计流民的事情,委托给这种你自己都不信任的家伙去办?”

“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可以监守自盗……”

话说到一半,帕西忽然听到了自己在小屋里泛起的回声。

那回声里满是帕西自己对这个破世道的愤懑,以及笃定要改天换地的决心。其中还夹杂着“交浅言深”、“疏不间亲”等等的警告。

他恍然惊觉!

自己好像情绪激动下,真的把面前的维达当成了和他一样的“理想者”。长久以来无人能讨论和倾诉的情绪,就像是被引动的潮水一样,汹涌的冲着维达泄洪……

这太不应该了!

人心隔肚皮啊!

“反正……我只是格拉姆斯的小领主而已,这些大事上我也就瞎凑热闹。”

“我觉得你考虑周到了,就可以了。”

帕西试图把自己重新变回之前那个警惕保守的状态,双臂环抱,要结束这场激动之下产生的争论。

他心里疯狂的反思自己。

明明一开始不是要从这位便宜舅舅身上薅羊毛的吗?怎么就成了“愤青键政”了……

“……”

或许是帕西的前后转变有些太快了,导致瞪大了眼睛的维达看着帕西忽然又缩了起来,整个人的神情还没马上转变,仍旧是前倾着身子。

他张着嘴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因为粟饭太噎了。

又似乎是在确认帕西刚才挥斥方遒的模样,是来自长姐的家教,还是无端的天赋异禀。

他到这时候才发现,除了屁股底下的这副椅子,屋里其他的陈设简直寒碜到难以入眼。

屋子里除了一口被放倒的空箱子还像是个家具外,甚至连一张床都没有。

“你……”

维达嗓子眼里挤出半句话,但是很快又咽了回去。

他终于有些理解帕西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激动了——

自己走马上任法尔科姆的一路上,除了每天思索怎么治理好一个行省大小的领地外,闲暇时候还要用铜制的小火炉取暖,顺便炙烤一些风味独特的鲜肉。

而帕西,他却已经在这种根本不能被称为“领主府”的夯土房子里,真真切切的生活了半年!

换句话说,他的那些针对底层的宏伟构想和政策调整一旦实施,似乎每一条都会被帕西亲身体验到。

这个外甥是最有资格评价自己的。

“你圈出的这块地,有多少耕地和人口?”

“我是说……粮食产量,还有税收政策,以及律法。”

维达停顿了很久,终于问出了一个不算飘在云端的问题。

他似乎终于领悟到了一些帕西的意思,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像是在委婉的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