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人间地狱

柳絮街坊市。

与南门街相比，柳絮街所售的货物种类要少了许多。

卖的多是些山间野货，来往的行人也多是普通穷苦百姓。

赵易又是一番采买，除了所需的材料之外，还买了些修缮屋子所需的材料，让人之后送到家中。

前身老父死后，自家的老屋日渐衰败，许多地方都需要缝缝补补。现在这些只能自己上手，等腾出时间赚了银子，还需再花钱托人彻底改造一番。

他虽沉迷武道，但该有的豪宅雅舍，该有的物质享受，可都不打算舍却。毕竟，习武可不是为了受罪。

拎着个大大的包袱，赵易正欲归家，却在远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矮小身影。

“小七？”

赵易唤了一声，那人转过身来，见是赵易，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赵大哥！你怎么在这？”

“买些杂物。”

赵易随口回答，看了眼小七身上鼓鼓囊囊的包裹，笑问道：“倒是你，买这般多干粮，是要出远门吗？”

“不是的。”

小七那有些局促地开口答道：

“是有些朋友……”

赵易顿时明悟，小七的出身他自是清楚，他的朋友，当下最紧缺的确实便是吃食。

“这些够吗？”

小七闻言，表情有些失落地摇头：

“小七只恨自己无能，能做的有限。与我一般从大姚县来的乡亲……实在是太多了。”

“……”

见小七这副模样，赵易一时无言，他口袋里那点银子，恐怕也填不上这般大的窟窿。

但很快他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小七，能带我去看看吗？”

“啊？”

小七初时还未反应过来，明悟之后顿时兴奋道：

“自然是可以的，我的乡亲们早听过您的事迹，好多朋友都想见见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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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赵易第一次出城。

一出城门，他便见到了许多徘徊在城门处的难民，这些人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知已饿了多久。

有些人哀求着想要进城，但却很快被赶来的兵丁驱赶，有的兵丁甚至拳脚相加，打的难民惨叫连连。

向前数百米，那原本平坦的空地此刻更称得上是人间惨象——

一堆堆破布、烂草随意地搭在一起，勉强算作是灾民们的容身之所。窝棚四周，污水横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灾民们或坐或躺，皆是面容枯槁，明明瘦骨嶙峋，肚子肿胀得怪异。孩子们瘦骨嶙峋，蜷缩在父母怀里，虚弱得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妇女们目光呆滞，头发蓬乱，粗糙干裂的双手紧紧抱着孩子，仿佛这样就能给孩子带来一丝温暖和希望。

更让赵易心惊的是，其中许多男人隐隐在互相对视，望着城门的眼神，既有哀求，亦有深藏的愤怒。

但手持长枪兵丁们，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将这悲惨的世界与城内的安宁隔绝开来。

小七和赵易说过这个情况。

自各县灾情渐剧，铁皮胡便派人封锁了城门。

如今的甘棠，外来灾民要进城，唯有两个字：

交钱。

要的不多，三两纹银。

但对绝大部分逃难而来的灾民来说，却已是隔绝生死的壁障。

“这！！！”

从未见过这般地狱景象的赵易，此时内心早已翻腾不已。

他看着远处试图在干涸池塘里摸出几条泥鳅的难民，不由问道：“这般多灾民，难道就不曾开仓放粮吗？”

小七指着远处的一个破烂的棚子，摇头道：

“初时官服放过几日粮，但粥里根本没有几颗粮食，莫说填饱肚子，一锅粥连条命也救不活。”

二人向灾民区深处走去，途径一颗树旁，一个老人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生命正在快速流逝。

但小七也只是哀伤地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做。

赵易同样明白，这包小小的干粮，已救不了他了。

忽然，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一把抱住了赵易的腿。

“贵人！城里的贵人，行行好吧，买了我家孩子，只要二十个铜板，您就可以把他带走。”

小七想要阻止，却被赵易用眼神拦下。

赵易看向涕泗横流的妇人，她的身旁，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瘦弱男童怯生生地站着，拉着母亲的衣角，显得十分恐惧。

赵易看着他，突然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

只不过，曾经那些寒风凛冽的夜里，起码自己还有一口热汤。

妇人却以为他在犹豫，竟哭着哀求道：“不要钱，一个铜板也不要，只要您能把他带走就好。只求大人您行行好，给他一口饭吃，让他活下去。”

这一刻，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她迅速做出自己看来最好的决定。

赵易沉默了片刻，自小七的包袱中掏出了两块干粮，硬塞了一粒碎银在小七手中，这才将干粮递到了母子二人手上。

“吃吧。”

赵易就站在那里，看着妇人将手中大半的烧饼放进男童手中，与之一同狼吞虎咽地吃着。

他没有立刻离开，因为此时已经有许多不怀好意的眼神，落在了母子二人的身上。

更多的，则落在了小七的手中的包袱上。

目光火热，如同饿狼。

赵易自然明白，在这般情况下，人性绝对经不起考验。

事实上，若不是他那高大的体型，再加上身上的武服与背后的长枪，恐怕已和小七被难民抢了个干净。

待母子二人吃完，千恩万谢地磕头时，赵易这才随着小七继续向前。

看着更多向他哀求着要些吃食的灾民，他没有再出手。

他不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之所以给那两块干粮，也不过是一时心中触动罢了。

小七也没有义务为他的善行买单。

“赵大哥……”

小七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我这还有些干粮，若你需要……”

话音未尽，却突然发现，赵易竟愣愣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赵大哥？”

赵易自然听见了小七的声音，但此时的他，注意力却唯有眼前那虚幻却让人惊喜的文字。

【阴德+2】

！！！！！！

一直苦求不得的阴德，竟在今日增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