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涡阳之战(中)
侯景大营内。
侯景擦拭着长刀,看向跪着的年轻将领:“莫要怪某手下不留情,要怪就怪你的父亲当年经常嘲笑我是跛子。”
张遵业昂首怒视侯景,唾口大骂:“要杀便杀,何必多费口舌!”
是夜,侯景因早年间与张遵业的父亲张轨存有矛盾,遂将俘虏来的张遵业斩首示众。
次日,谯城中军大帐军议上。
慕容绍宗灰头土脸。
斛律光见慕容绍宗败得如此狼狈,遂问道:“燕郡公曾经不是教过侯景这个瘸子兵法吗?
怎么如今连他会使步兵砍马脚这一招都不知道?”
慕容绍宗不卑不亢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久经沙场,从未遇到过像侯景这般难以战胜的将领。
诸位将军倘若不信,自可亲自率部前往一试,届时一试便知我所言是真是假。”
斛律光当即和张恃显主动请缨,表示自己愿意去会一会侯景。
临出营时,慕容绍宗不忘告诫两人说:“切勿渡过涡河!”
斛律光心高气傲,立功心切,很快便率领两千部众来到了涡河西岸。
侯景见对岸来了新客人,遂率部来到涡河东岸,与斛律光隔河对峙。
斛律光亲自出阵,向侯景所在射了几箭,侯景身前的几名叛军应声倒地。
侯景明知故问,大声吆喝:“小壮士!你的箭术如此精湛,难道你是斛律金的儿子吗?”
斛律光沉默不语。
侯景继续喝道:“我是你父亲的老朋友,你为什么要射我呢?”
斛律光回应道:“你我各为其主,如今你是叛将,我射你,乃是平叛之举!”
侯景哈哈大笑:“既如此,我就在你对岸束手就擒,等待着你来擒拿我,可你怎么就不敢渡过涡河?”
本就不善健谈的斛律光无言以对。
侯景继续嘲讽:“好侄子,你不渡过涡河,是慕容绍宗教你的吧?你都一把胡子了,还要听那慕容老匹夫的话吗?”
斛律光无语凝噎。
侯景眼见嘴上戏耍得差不多了,遂心生一计,让手下的神箭手田迁去射斛律光的马,嘱咐田迁不必伤其性命。
侯景:“此子的父亲斛律金与我素来交好,又是敕勒大将,夺其锐气即可,不必伤其性命。”
田迁搭箭弯弓。
旋即,便是一声尖锐鸣镝,斛律光膝下战马亦应声中箭。
斛律光强装镇定,翻身下马,换骑了另一匹战马,躲到大树底下。
田迁再是搭箭弯弓。
又是一声尖锐鸣镝,斛律光身下的战马再次被射中。
斛律光:“这侯景帐下竟有如此又快有准的神箭手!?”
正值壮年的斛律光大惊失色,不曾料想被高澄赞誉为落雕都督的自己竟然为另一神箭手折辱至此。
斛律光无奈之下,只好退回士兵丛中。
见主将铩羽而归,斛律光所部军心顿然跌落。
侯景站住战机,遂引领精骑一千,强渡水位不足马腿一半高的涡河,直袭斛律光所部。
军心低落的斛律光所部节节败退,斛律光方寸大乱,遂下令部众北撤。
最终,斛律光率领八百残部侥幸逃回谯城南所在大本营,偏将张恃显则被侯景所俘。
次日,侯景念及自己与斛律金的同袍之情,将身为斛律光麾下部将的张恃显放回。
慕容绍宗拍着同样灰头土脸的斛律光的肩膀安慰道:“现在如何,明月你还觉得侯景是等闲之辈吗?
要想成为一名杰出的将领,光有一腔雄心壮志是不够的,还需兼备沉着应对的能力。”
斛律光深以为然,不再对慕容绍宗冷嘲热讽,变得谦虚和谨慎。
东魏军虽连续两次失利,然而元气未伤。
双方隔着涡河对峙,一时间形成了僵局。
次日,善于计谋的段韶主动请缨,将自己的火攻破敌之法告诉给慕容绍宗。
慕容绍宗大为夸赞,遂让段韶率领自己的部众尽管发挥。
是夜,段韶率部偷偷从上游偷偷渡过涡河,来到叛军大营的上风处放火。
正值十二月隆冬,淮北平原上枯草遍地,加之多日未曾降雪和降雨,气候很是干燥。
西北风嗷嗷作响,在风势的加持下,段韶放的火宛若红龙一路向南蔓延,直逼侯景所安营扎寨处。
段韶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火,嘴角扬起了兴奋的笑痕。
段韶言于左右:“眼下的天寒地冻,这叛军被烧死总会比被冻死强吧?”
左右忍俊不禁。
侯景见营帐北面的烈火愈演愈进,大为诧异。
侯景见招拆招,立马让麾下骑兵们蹚入涡河中,等待马儿浑身浸湿透后,再回来踩在枯草上。
于是,在湿身马儿的浇灌式行走下,被打湿的草形成了一条天然的防火墙,将烈火隔离在外。
侯景的营寨安然无恙。
东魏谯城中军账内。
段韶大失所望。
刘丰包扎着上胸,表情苦闷。
斛律光低头不语。
诸将噤声。
面对狡猾的侯景,东魏诸将一时之间竟无可奈何,皆面露苦色。
一声小奶音打破了沉寂一久的萎靡局面。
高殷站到一张凳子上高声说道:“诸君何故面犯难色?
依我看,侯景必败无疑!
诸君无需如此忧虑!”
诸将们面面相觑,仿若并无将高殷一小儿的诳语放在心上。
饶是一路上对高殷多有赞叹的高岳亦是掩住高殷的小嘴巴:“道人,切勿如此诳语!”
唯有慕容绍宗和段韶向高殷投来了非比寻常的目光。
慕容绍宗感趣道:“小道人可是有何良策?”
踩在凳子上高殷面朝诸将,作揖一礼,动作有些可爱和滑稽。
诸将忍俊不禁。
高殷手指比三,正色道:“侯景必败,原因有三。
一是,此时的侯景孤悬皖北,孤立无援,长此以往,军心定然低落。
二为,涡阳四周粮道皆为我军掌握,长此以往,叛军粮草供应必成问题!
三则,叛军的部众多为北人,大多数参与反叛都是因为受到侯景的胁迫,长此以往,必定不愿背井离乡,南投萧梁。
是故,侯景必败。
而我军必胜,原因亦有三。
一是,谯城以北尽复归我朝,四野之内,尽是援军,长此以往,军心定然高涨。
二为,粮秣无虞,四方之内,尽是府库,无需担忧粮草供应问题。
三则,我军乃平叛之师,亲眷皆以此为傲,士卒们不必担心众叛亲离,故土再难相见的问题。
是故,我军必胜。
而取胜之道,无外乎大道至简,就是一个字,拖。
届时侯景断粮,军心必失,我们则让士卒们终日隔河对叛军嘘寒问暖,唠叨家长里短,扬展幡旗,大肆劝降叛军,表态对投降者既往不咎。
如此,叛军不攻自破,侯景之叛可定!”
诸将深以为然,宛若拨云见日般茅塞顿开。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东魏军不在主动出击侯景所在,而是屯军谯城,派遣轻骑阻断涡阳周围的粮道和密切关注侯景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