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赫尔佐格，黑天鹅港的幽灵回来了

大雨瓢泼，雨流轰泄。

东京郊外，一座神社伫立山中，雨水打在精巧的飞檐斗拱上，溅射出飘逸弧线。

这是一座尤为古老的神社，像是很多年前被破坏过。其前端鸟居透着烧焦的痕迹。即便经过翻修，枯干的石壁之上有黑血凝固，因为渗透进入了岩块缝隙间，很难彻底清洗。

神社庭院内，一株百年樱树下，飘荡起白色樱花，透着一种哀艳气息。

身穿黑色长风衣的男人们腰间插刀，手握热武器，迈着整齐步伐，一遍遍在周围巡逻。

这座神社外围百米开外已然被层层封锁，哪怕今晚有人进攻东京都，这里都不会被干扰。

此刻在神社本殿内，站着一个个身影。

他们身穿和服，男人们身穿黑色羽织。女人们套着庄严的黑留袖，一个个神情肃穆，像是在这个漫天暴雨的冰冷夜晚里，来此参加一场葬礼。

本殿内未摆放任何佛像，整面墙壁画着一幅浮世绘，那是一场妖魔鬼怪组建的大军展开征战，漫天的云气裹挟着炽热火焰不断交织升腾，无论是妖魔还是鬼神，双方怒目狰狞，歇斯底里攻击着彼此，哪怕双方攻击已然洞穿了彼此要害。可目光中所蕴含的炽烈杀意，都恨不得将对方吃进肚子里。

本殿里乌压压都是人，有着将近五百人，而殿内只能容纳几十人，其余的人则一路排到了本殿外面，任由大雨浇筑其身，也没有丝毫触动。

大殿内则是来自蛇岐八家的家主，为首的是源稚生，最前方的榻榻米上，跪坐了一个身影，正是大家长橘政宗。

最前方的白色投影幕布上，正在播放着一段视频。

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

那是源稚生等人在天空树上与蛇形死侍之潮激战的一幕。

哪怕隔着荧幕，当这股可怕的死亡狂流，从天空树地面席卷上来的时候，给人的压迫感，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哪怕他们在场每一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有着丰富的斩鬼经验，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能直面这恐怖一幕。

不过在天空树上，蛇岐八家的人面对死侍，也爆发出强大的战力与决意，从而抵挡住了第一波死侍攻击，紧接着是源稚生王权之力的爆发。

这位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天照命，在面对如此危难的时刻，爆发出了言灵王权，伟岸的力量让剩余死侍在跪拜中碎裂。

然而第二波死侍随之降临。

千钧一发的时刻，夏夜展开的千本樱始解，让大殿内的人几乎忘记呼吸，他们目瞪口呆。

跟源稚生所施展出来的王权截然相反，夏夜所施展出来的千本樱始解，犹如一场魔术表演。当那场樱花绽放，迎来的却并非是唯美爱情，裹挟着死亡的冰寒，绝美中又透着让人绝望的杀意。

那是言灵么？

可为什么这个男孩连黄金瞳都未点亮。

他们深深记下了夏夜这个男孩。

最后是来自绘梨衣的爆发。

当这位家族千金激发出言灵审判，凌空悬浮在风雨中，一身红色长发与身上长裙猎猎作响的时候，蛇歧八家的族人们几乎被这个女孩威仪具足的气场与可怕的杀伐之力征服。

如果世界真有神明，绘梨衣那一刻就是真正的神明，举手投足间，那些凶残而狰狞的死侍就被消解为血肉碎末，连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而这个女孩可是大家长橘政宗的女儿，在他们的认知中，对方一直以来都是比较呆板的大家闺秀，并没有听说有什么不良嗜好，除了有时候家族召开会议的时候会当众掏出游戏机玩起来，又或者一言不合在周围跑动，或者干脆跳到水里。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没想到对方却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龙族血统。

那熔金般的眸子在黑暗的风雨中闪耀，一时间他们甚至分辨不清绘梨衣到底是混血种，还是纯血龙类。

他们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这是属于蛇岐八家的禁忌。

最终他们迎来更为震撼的一幕。

夏夜顶着审判的斩切狂流，步履与神情皆格外坚定的面对绘梨衣，直到拥抱住了这个女孩，施展出了神奇的治愈之力，让两人身上伤势得以治愈，更是给予绘梨坚定的信念。

那一句嫁给我，几乎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溢出来的幸福感。

等会，也就是说，在这种让人绝望到癫狂的时刻，他们被硬生生塞了一把狗粮？

“噫！”

风魔小太郎从鼻子里喷出一股闷气。

一边樱井七海看到画面里的夏夜与绘梨衣拥抱一幕，红唇弧角微微扬起。

后来是橘政宗带着其他家主以及族人赶赴到天空树。这场死侍的袭击没多久才真正落幕。

整个屏幕陷入了黑暗，本殿之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还沉浸在先前的震撼中。

片刻后，橘政宗站了起来。

他并没有开口，而是来到众人前方，朝他们鞠了一躬。

这个举动让在场族人脸色一变，包括威望与资历都颇高的风魔家家主，风魔小太郎。

他第一时间同样朝着橘政宗鞠躬而下。

周围家主们以及身后所有后辈也赶紧效仿。

蛇岐八家家规森严，如同君臣，大家长的地位，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而后辈们则位于臣子之列。平日里他们这些卑微臣子，哪怕是见到君主，都不由得心中敬畏而惶恐。

如果能有幸得到对方召见，那绝对是三生有幸，即便是再嚣张跋扈的家族成员，见到大家长橘政宗的时候，也会变得无比恭顺。

可如今对方却直接以鞠躬方式对他们行大礼，而这个礼他们自然无法承受。

心中惊骇的同时，只觉将有大事发生。

战国期，武道家们都有一种共识，强弓的弦被牵扯幅度越大，射出来的箭矢就会越迅疾。由此可见即将接下来的正题会有多么惊世骇俗。

一时间他们都变得万分郑重。

橘政宗抬起头，“自我担任大家长之日起，如今已有十年了。在这期间，有幸跟诸位一起共事，一起将家族打造成如今这种繁盛地步，这是我的荣幸，也承托诸位多年以来的照顾与不弃，只是，其中还有一些事我做的并不够好，还希望大家多多担待。”

“大家长，明明是你这些年呕心沥血照顾了我们！请不要说出这样的话！”

风魔小太郎沉声说道。

周围的族人们虽然没有开口，可也同样认同这位传奇忍者的话，如果没有橘政宗，就绝对没有蛇歧八家的今天。

这个老人为家族呕心沥血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即便这个老人并没有多么强大的龙族血统实力，可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也不可撼动。

“不必如此，若非大家尽心尽力辅助于我，蛇歧八家不会有今天，甚至我可能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橘政宗转头看向窗外呼啸的风雨，神情中带着感慨。

“多么凄冷的风雨，这又何尝不是我们蛇岐八家的命运。尽管通过我们这十来年的努力，的确将家族壮大，但危机始终如影随形。同样也是我们蛇岐八家从未摆脱过的白色诅咒。”

族人在听到诅咒这两个字的时候，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神情间露出悲悯与愤怒，他们并不是针对橘政宗，而是针对那冥冥中伟岸的存在。

正是因为那个东西，才一直困扰着蛇岐八家，他们日日夜夜都想要将对方彻底杀死。

“大家长，我们都会付出努力。无论如何，有一天我们终将会改变家族的命运，改变每一个族人的命运。”风魔小太郎说道。

橘政宗叹息一声，“白王的血让我们变得强大的同时，却又让我们的灵魂变得很孱弱，他成就了我们，同样也毁了我们，甚至已经毁了我们当中的一部分人，他们本可以拥有美好的未来，却因为血统紊乱，最终变成了一个个嗜血的怪物。

而我们只能含泪将他们击杀，这些人又是在场谁的父母、谁的孩子、谁的亲朋与伙伴呢。”

族人们将脑袋垂得更低了，甚至指甲都掐进肉里，滴出血来也浑然不觉。

“刚刚的视频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越软弱，所谓白色的帝王就会对我们发出狰狞的嘲笑。今天那些蛇形死侍就是魔鬼的爪牙，他们歇斯底里的对这个世界，对我们的族人展开报复，我们难道能无动于衷么？我们不能！”

橘政宗看向在场每一个人。

“我想说的是，今天之所以会引发蛇形死侍的暴动，甚至这些怪物被制造出来，本身就是一场巨大阴谋，而制造这场阴谋的到底又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组织在背地里一直跟我们对抗？”

“猛鬼众。”

犬山家主犬山贺嘶声说道。

“没错。猛鬼众里每一个所谓的猛鬼，都是我们曾经最亲密的家人与伙伴，可他们因为心中理念，与我们隔离，他们希望能复苏那个白色魔鬼。如果白王真的完成复活，这才是我们蛇岐八家的悲哀。

甚至对方仅仅只是留下些血脉，就让我们自相残杀了这么多年。让我们爱的浓烈，恨得癫狂，可无论是爱与恨，我们都欲罢不能，而所谓的白王，他坐在宝座之上嘲笑我们。

今天那股势力可以制造出蛇形死侍，或许有一天就会出现龙形死侍，他们带着对成神的渴望，会始终一往无前的走下去，而我们必须要将他们的路砍断。”

外面雷雨轰鸣，衬着橘政宗的掷地有声的话，显得颇为震撼。

“政宗先生，难道我们要向猛鬼众开战了么？”

这句话是风魔小太郎问的。

尽管在场很多人都猜到了，橘政宗言毕后，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战争气息，但也只有这位风魔家主才有资格问出这句话。

“是的。这些年来，我们给他们留足机会，一忍再忍，可他们变本加厉，甚至连死侍这种东西都丧心病狂的制造了出来，说不定已经开始谋划整个东京乃至世界。是时候做出决断了。猛鬼众是白王的恶念显化，是究极的罪恶，必须要将其彻底拆除，才能换来家族安宁。”

“可如果做出决断，就意味着血流成河，到时候恐怕双方……”

风魔小太郎的话没说完，但包括橘政宗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这场战斗一旦开启，必然无比惨烈，很有可能会两败俱伤，甚至两败俱灭的下场。

到那一刻又哪里还有传承与荣耀。

橘政宗再度对众人深鞠了一躬，而且这次他没有起身，而是沉声说道：

“我无意将诸位跟我一块拖向那生死的战场，可如今整个家族即将面临覆灭。我身为大家长，必身先士卒，愿拖这副老迈残躯，与猛鬼众决战到底。不知诸位有多少人愿意陪我一战？

在这里，我同样表态，哪怕不愿与我并肩作战，而是选择退居幕后，我橘政宗也不会有任何埋怨，因为家族的重建与再造辉煌，需要你们未来的艰辛付出！”

橘政宗的声音蕴含决意，任谁都不会怀疑对方所蕴含的信念，那真的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而将家族荣誉放在最高位。

这一刻深深触动了在场的族人。

再加上先前那来自天空树的战斗，那一批又一批的死侍，也让他们内心动摇了。他们本以为猛鬼众的人有一天或许会回心转意，直到对方制造出了那种恐怖的怪物。

他们猛然醒悟，猛鬼众已然跟他们要走路背道而驰，甚至已经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任由这种事态发展下去，整个蛇岐八家所有族人都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老爹，我会陪你战斗下去。”

从这场家族会议一开始，源稚生就没有说话，可直到最后快要落幕，他率先站起身，做出了极为凌厉的表态。

就像是他斩敌的蜘蛛切与童子切，出刀后便不会有任何犹豫。

幕后势力已然威胁到蛇歧八家，甚至是绘梨衣的安危，所以他根本就不会犹豫。

随后雷厉风行的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毫无犹豫与拖泥带水。

其他家主神情在波动间，最终也一个个满含决意。

“大家长，我们也会陪你一块战斗下去！”

嘹亮且坚定的声音响彻在神社里。

一时间外面风雨炽烈，如恶鬼群体的狞笑，而殿内众族人团结一心，众志成城，誓要与猛鬼们厮杀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最终蛇歧八家的族人如黑鸦离巢般散去。

只剩下橘政宗一人身处在本殿。

那张视死如归的老脸上，却呈现出一抹阴森笑容。

“真是群可悲的棋子，直到死亡也跳不出棋盘，如你们这般玩物，自然对我无用了。”

“看来你这个狗东西已经迫不及待要露出獠牙了。”

冷笑声突然从殿内传来。

“谁？谁在暗地里说话？给我出来！”

橘政宗脸色猛的一变，看向四周。

而这时候他已经伸手入怀，握住了那把改造后的格洛克，随时会对着出场之人展开射击。

只是看了一圈之后，都没发现任何身影登场。

直到幽冷的低语响彻在他的耳边，这是夏夜的刻意伪装，如同恶鬼在吐息。

“赫尔佐格，黑天鹅港的幽灵回来了……”

顷刻间，橘政宗眼眸圆瞪，浑身汗毛倒竖，雷霆从天外乍泄，照亮了他那张因惊惧而变得无比煞白的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