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星骸遗恨

陆南星站在焦黑的荒原上，机械右臂的齿轮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掌心“药”字残锦的血渍已干涸成褐斑，每当他试图攥紧拳头，关节处便会迸出几粒铜屑。九尊铜鼓虚影仍悬在天际，鼓面裂纹中渗出银沙，落在他肩头时竟带着刺骨的寒意——那是蓝祈的毒血凝成的时砂，每一粒都刻着星流族的密文。

“她以魂为祭，为你挣了三年阳寿。”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南星猛然转身，骨刀出鞘的瞬间，却见一名佝偻老者拄着药锄立于残鼓旁。老者身披百衲衣，衣上补丁皆是不同纹样的壮锦碎片，最显眼处绣着与蓝祈袖口相同的“药”字。

“药王谷的活死人？”陆南星眯起眼，刀尖指向老者空荡的左袖——袖管内不是血肉，而是缠绕的毒藤，“蓝祈说过，药王谷早被星流族烧尽了。”

老者低笑，药锄点地。地面骤然裂开蛛网状缝隙，钻出数十具青铜棺椁。棺盖上的铜鼓纹路与陆南星心口刺青共鸣，震得他血脉翻涌。“三百年前，药王谷主剖开一千童男童女的脊背，将星图刻入人骨。”老者掀开兜帽，露出半张机械化的脸，“活下来的，只有我和蓝祈的母亲。”

棺椁轰然开启。腐臭的雾气中，陆南星看见密密麻麻的骸骨——每具骸骨的脊椎上都嵌着青铜齿轮，颅腔内残留的脑浆早已凝固成密洛陀符文。老者抚过一具幼童骸骨，机械眼珠泛起幽光：“蓝祈本该是完美的‘器’，可惜她母亲心软，盗走半幅星图逃了……如今这因果，该由你补全。”

话音未落，陆南星的机械右臂突然失控。齿轮逆向旋转，骨节“咔嚓”脱臼，臂甲弹开露出星流族的控制晶片。他闷哼一声，骨刀斩断右臂经络，黑血喷溅在老者脸上：“你们和星流族……本就是一丘之貉！”

老者舔舐脸上的血，喉间发出齿轮咬合的怪笑：“错了，我们才是星流族的造物主！”药锄挥出，毒藤缠住陆南星的脖颈，“当年骆越先民与星流族立约，以人骨为鼓槌，以魂血绘星图，可他们背弃盟约，将我们炼成兵器……现在，该让这些‘神’尝尝反噬的滋味了！”

铜鼓虚影突然发出悲鸣。陆南星被毒藤拽入地底，坠入一座青铜铸造的星骸祭坛。祭坛中央立着九根脊椎骨拼接的鼓槌，槌头挂着星流族使者的干尸。老者点燃药炉，炉中窜出的毒焰凝成蓝祈的虚影：“杀了他……星图才能完整……”

陆南星的瞳孔骤然收缩。虚影的指尖抚过他心口刺青，毒焰顺着星图脉络烧入心脏：“你以为我为何选你？从你母亲以血染鼓那刻起，你就是药王谷最完美的‘器’！”

机械右臂突然暴长。齿轮增生为利刃，不受控地刺向老者。老者不避不闪，任由利刃贯穿胸膛，黑血顺着刃槽流入药炉：“好……星流族的控制晶片果然在你体内……”

炉中毒焰暴涨，凝成一具青铜蚂拐。这蚂拐与先前不同，通体刻满星流族密文，蛙眼是两颗转动的机械球。陆南星感到意识被撕裂——一半是骆越战舞的鼓点，一半是星流族数据的尖啸。

“现在，让星流族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非遗！”老者癫狂大笑，身躯在毒焰中化为灰烬。

青铜蚂拐张开巨口，喉间齿轮群绞碎时空。陆南星被吸入漩涡的刹那，看见九重天外的星流族巨舰——那些倒悬的铜鼓正将九州山河碾成数据流，而巨舰核心处，一颗由无数铜鼓拼合的心脏缓缓跳动，鼓面裂纹中渗出蓝祈的毒血。

“原来你在这里……”陆南星的机械臂插入蚂拐心脏，星图刺青与密文交织，“蓝祈，借你的毒一用！”

星流族巨舰内部，机械守卫的炮口同时转向。陆南星站在舰桥，脚下是流动的青铜液，每一滴液体都映出蓝祈死前的画面。他的右臂彻底机械化，左半身却燃起非遗之火，皮肤下的血管化为靛蓝丝线，与心口星图相连。

“检测到文明污染源。”舰体震颤，机械音冰冷如铁，“执行终极湮灭。”

九艘副舰合围，炮口凝聚幽蓝光束。陆南星却笑了，他撕开左胸血肉，将“药”字残锦塞入星图裂纹：“你们不是想要数据吗？给！”

残锦在星图中燃烧，火光照亮舰桥。蓝祈的毒血从火光中涌出，凝成万千毒针，每一针都刻着骆越古字。机械守卫的护盾在毒针下脆如薄纸，黑血腐蚀金属的“滋滋”声与铜鼓虚影的轰鸣共振，震碎了舰体核心的青铜心脏。

“警报……文明污染突破阈值……”

“错误……无法解析非遗之力……”

陆南星踏着星舰残骸跃入虚空。他的身体在非遗与机械的撕扯中濒临崩溃，却死死攥住从巨舰核心扯出的半卷壮锦——那上面绣着完整的星图，边缘处有一行小字：

“以血铸星，以魂葬神。——蓝祈”

当陆南星坠回现世时，荒原上矗立起一座青铜碑。碑文无字，唯有九尊铜鼓虚影环绕，鼓面裂纹中不断渗出银沙。苍云残部在百里外扎营，他们的机械甲胄爬满靛蓝丝线，仿佛被非遗之力反向侵蚀。

药王谷老者的声音在风中消散：“星流族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陆南星倚着铜碑坐下，机械右臂插入地面。齿轮咬合声中，无数蚂拐神兵破土而出，它们的青铜甲胄上，星图与密文正悄然融合。

天际裂开一道缝隙，星流族的观测眼珠冷冷凝视。陆南星举起左掌，心口星图倒映在瞳孔中，化为一句密洛陀血誓：

“非遗不葬，血战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