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傀儡树之灾
托卡里城邦，卡修圣树之下。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霍克摩梭着黑曜石板戒上凸起的纹路，他目光穿透庆典彩旗的间隙，死死盯着不断涌向观礼台的人群。
晨光穿透圣树琉璃般的叶片，在镶嵌翡翠的礼座上折射出森冷的绿芒。
今天正是领主授勋的日子。
按照与鲁恩珐约定的计划，他会控制自己的父亲、现任森陲领领主上台发言。
此刻那位枯槁的老人正端坐在鎏金华盖下，浑浊的眼球里游动着诡异的银丝——难以想象，这位领主大人今年才50岁出头。
观礼台两侧，身着猩红绶带的官员们整齐划一地整理着领结，每个人的耳后都隐约可见暗紫色的树状血管。
如今，他已经用种子控制着托卡里的绝大多数官员，只要他想，甚至可以直接让执政官以及自己的父亲宣布他成为领主。
当然，只有傻子才会这样做。
霍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腥甜的锈味在齿间蔓延，他还不想放弃这领主的位置，所以必须得要一个替死鬼。
他看向不远处骑在乌骓马上的奥法罗，那个被阳光偏爱的兄长正抚摸着胸前的圣树勋章，镶银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他身后跟着的是一支远征军，他们的装备精良，比起托卡里的守城士兵不知好上多少。
“用不了多久……”霍克低声自语。
他身后阴影里，阿尔赞的银灰发丝被冷汗黏在额角。
广场上，人群渐密。
不远处混在其中的薇丽丝特攥紧蕾丝裙摆，瞳孔深处泛着极淡的银芒。
她机械式地扫视着每道路过的身影，同时记下每个人的特征。
若是平常的薇丽丝特可不会做这些事，但此时，她的身体正由伊安接管着，他在人群中寻找着某个人。
“这里也没有吗……”
直到看见圣树根部闪过暗紫色长袍的衣角，她才松了口气。
那是个戴着蛛网纹兜帽的臃肿男人。
“小薇丽，你在找什么？”
艾莉温热的手掌突然覆上她的肩头，薇丽丝特浑身一颤，意识如溺水者浮出水面般剧烈波动。
“啊？哦，没什么！”或许是因为紧张，又或者伊安已经离开，薇丽丝特一下子便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艾莉跟在薇丽丝特身边，她不知道为什么薇丽丝特要来这看这授勋仪式，明明在小旅馆也能透过窗户看到。
但她还是跟着来了。
“听莱安说，这可能会很危险，要不我们还是离远点吧？”
“反正领主与教廷的人会处理好一切。”
薇丽丝特犹豫了一会儿，见伊安没有控制她的身体，便答应了艾莉的提议。
“嗯。”
按照伊安的要求，在他没控制自己身体时，一切由自己做主，尽可能不引起怀疑，而且伊安还说如果可以，最好在今天离开托卡里。
可是这几天，因为莱安娜出事，城门都被封锁，根本没有机会离开。
薇丽丝特渐渐露出愁容。
“两位好心的小姐！”
突然，破风箱般的童声刺入耳膜，蜷缩在石柱阴影里的小乞丐抬起脏污的脸，溃烂的右眼窝中却有银芒流转。
“我有一个同伴病倒了，请你们帮帮我！”
见乞丐一副可怜的模样，本就是好心肠的艾莉连忙安慰道：“小朋友，别着急，你看起来伤的很重，我先给你处理伤口吧！”
艾莉随即从腰包拿出些草药，为他擦拭那溃烂的伤口。
她不清楚这种伤势是怎么来的，但她知道，若是再不处理，这个乞丐小孩恐怕就要死了。
“谢谢，如果可以还请帮帮我的朋友……他，他比我伤的更重。”小乞丐用着嘶哑的语音说道。
随后艾莉看向薇丽丝特，“小薇丽，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薇丽丝特没有任何怀疑，答应道：“我没意见。”
当薇丽丝特跟着他拐进腐臭弥漫的暗巷时，小乞丐让出一个身位，供艾莉先进去。
“就在前面！”
在进入小巷后，艾莉与薇丽丝特疑惑看着这空荡荡的，只有堆满垃圾的巷子。
“没人啊？小朋……”话还没说出口，艾莉便感觉后脑勺被钝器击中，眼睛一黑，便栽倒下去。
“艾莉姐！”薇丽丝特踉跄后退，后背撞上爬满发光苔藓的砖墙，随即一脸严肃地盯着眼前这个小乞丐。
“你骗我们！”
薇丽丝特哪怕再蠢，也明白自己被人骗了。
小乞丐只是摆摆手，“放心，她没事，我只是让她睡一段时间而已。”
“还有，我之前不是教过你，不能相信任何陌生人的话，这才过了几天，就全忘干净了？”
听着这熟悉的喝斥，薇丽丝特有些愣神，最后疑惑问出口，“你是……伊安？”
小乞丐嗯了一声，随后走到薇丽丝特身边，一只手探出，原先寄生在她体内的傀儡精灵便出来，融入乞丐身上。
“待会跟我去抓个人，然后离开这里。”
“啊，好的！”
薇丽丝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看了眼倒在巷子里的艾莉，“那她怎么办？”
“在这睡一会又不会死。”
“这……”薇丽丝特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见伊安离开，不得不跟了上去。
圣树方向突然传来钟鸣。
重新回到广场，在圣树下的人们已经占据了广场的一大半，执政官在讲着一长串赞颂语。
嗯，说难听点，就是领导开会以及校长上台所念的那些无用稿，听得台下的人昏昏欲睡，但碍于领主的面子，他们不得不来。
但佩戴家族纹章的贵族们正机械地鼓掌，他们脖颈后的暗紫色血管在雾中此起彼伏地脉动。
在圣树的另一边，一群目光呆滞的士兵正掩护着那位兜帽男人，他的手里捧着一团毛茸茸的小球。
而这正是霍克原先拿着的那只具有实体的傀儡精灵。
伊安带着薇丽丝特装作路人，躲在边缘的房屋边上。
圣树之下是一片非常开阔的地带，他不敢贸然靠近。
“我不是将消息传出去了吗？怎么一点警惕都没有？”
伊安看着那位疑似鲁恩珐的人轻易接近圣树，然而却没有任何人阻拦。
这不由让他怀疑，中间是否有什么过程出了差错，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否则等鲁恩珐控制了圣树，他就很难抓住这个家伙。
他必须得引发动乱，随即朝着薇丽丝特喊道：“释放迷雾魔法，我教过你的。”
随着薇丽丝特调动体内魔力，渐渐地，原本晴空万里的广场从边缘哦那涌现出迷雾，将整座广场包围。
“之后去城墙的南门找个地方躲起来。”说完，伊安便操控着乞丐的身体冲向圣树。
突如其来的迷雾令台下群众感到一丝惊慌。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起雾了？”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在广场上格外刺耳。
见此情景，陪同的圣辉教徒们白袍下摆骤然绷紧，他们察觉到了魔法的气息，连忙朝身边的同伴大喊。
“有敌袭！快驱散迷雾！”
然而话一出口，教徒们刚结出圣印的指尖迸发金光，想释放圣术逼退迷雾，而站在他们身旁的士兵们却成了催命符。
剑刃出鞘，随着数道剑光闪过，不少教徒因此倒下。
当然，有防备的教徒们躲开了惊险的袭击，因为有过提醒，他们时刻警惕着周围疑似邪教徒的人。
可怎么也想不到，驻扎在城邦的士兵们居然全都被渗透！
清醒的教徒刚想组织其他活着的人准备反击，却见到了比托卡里城邦士兵们装备更加精良的远征军，教徒们刚松了口气，他们知道，这是奥法罗的军队。
“朋友，快来帮忙！这些士兵已经被邪教之人渗透！”
可上前的教徒带着欣喜，可下一秒，他的头颅被一剑斩下。
“怎么回事？”还活着的教徒疑惑。
可回答他们的只有远征军手里的剑。
“该……”教徒骂出声。
然而最后一个‘死’还未出口，他们的头就如先前那位教徒一般掉在地上。
血液喷洒。
远征军们的眼中带着狠辣，有目的般地屠杀着在场的教徒，这一切的速度比杀猪还快，令人反应不及。
此刻，迷雾还未完全将广场包围。
“杀……杀人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最先躁动的是外围的居民，紧接着人群开始暴动。
而站在台上的霍克很诧异，他还没有发出指令。
计划里，可没有这一步！
但因为迷雾，他无法观察台下的情况，只知道有人被杀。
神色一凝，霍克飞奔下台，往树的另一边赶去。
而在台上的奥法罗注视着这一切，看了眼坐在礼座伤的领主，他来到身前。
“亲爱的父亲，看起来我弟弟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好好照顾您呢。”
奥法罗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能让坐在礼座上的人听得真切。
‘老人’只是移动着自己的眼睛，他的嘴微微张开，却无法说话。
“不必担心，父亲，我会代我那愚笨的弟弟，送您解脱。”
紧接着，奥法罗抽出腰间的剑，剑锋抵在老人的心脏上，轻轻往前一推，长剑便没入他的心脏，血液喷洒在礼台上。
老人只是惊恐地望着，渐渐没了声息。
而在另一侧，伊安正操控着小乞丐，在迷雾中摸索。
很快，他便看到被士兵围着的鲁恩珐。
鲁恩珐身旁拖着的，正是那个长耳族的少女。
伊安刚往前踏出一步，那群‘士兵’们便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伊安倒是不惧，反正身体不是自己的，而是一个死了不知多少天的小乞丐。
在托卡里，虽然表面上看是光鲜亮丽，但那只限于有工作的平民。
像伊安控制这样的，没有任何身份的乞丐，每天都有不少因为饥饿或者因为食物而死去。
倒不是他们不想找工作，而是没人会收留连奴隶身份都没有的蛀虫。
所以鲁恩珐也并不在意区区一个营养不良的小乞丐的袭击。
他只是挥了挥手，一位士兵便将上前用长枪刺向伊安。
或许是没人主动操控的缘故，这士兵的行动极为僵硬，每一步都会出现明显的卡顿，伊安很容易便躲了过去。
一个人，伊安倒是能轻松解决，但这群护卫可不会像无脑反派那般一个个上。
只是一个恍神的片刻，长枪便插进他的胸膛，伊安所操控的乞丐被甩在一边。
仿佛这就是个小插曲。
在被甩开的伊安并没有继续行动，区区致命伤，对于一个尸体来说并不算什么。
只要傀儡精灵没有脱离，躯体还有行动的技能，那么他就可以继续行动。
但伊安并没有，他本来的打算便是拖延时间，毕竟广场如此显眼的迷雾，肯定能吸引到教堂内的人注意。
而他也只需等待某位热心的好人出现。
情况也如伊安预想那般，迷雾之中很快便出现了一道人影。
身着教廷服饰的莱安一改先前的窘态，显得高尚。
再见到意外情况之时，莱安首当其冲，哪怕老神官与塞恩传教士劝阻，他也毅然冲进迷雾。
“停止你们的行径！”莱安怒斥着。
跟在身后的塞恩传教士也没有闲着，随着他手臂抬起，一道圣光凭空出现。
下一刻，圣光在他的手中炸裂，迸发处耀眼的光亮，几乎瞬间便将原本包围的迷雾驱散。
没了迷雾遮掩，广场上的情况清晰可见。
在圣树的另一边，是无数倒地不起的圣辉教徒。
见此，塞恩脸上不由浮现怒色，他口中喃喃自语。
“愿圣辉的国度接引你们……”
就在塞恩准备出手，结束这场闹剧时，奥法罗的远征军却将此处包围。
奥法罗则站在莱安等人的对面。
塞恩严色看着他，开口质问：“奥法罗先生，你最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质问过后，对方并没有开口，回应塞恩的只有他手中的剑。
老神官见此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这似乎和当时德莱的情况一样。
“塞恩大人请小心，这或许是邪教的一种手段，他们似乎能控制人的行动。”老神官猜测道。
塞恩点点头，表示清楚，“你看好莱安！”
说着，塞恩周围凭空升成数道光剑，十二柄光剑在背后组成炽天使之环，直奔在圣树之下的鲁恩珐。
但这全被奥法罗的剑招尽数挑飞。
躺在不远处的尸体微微抽搐，伊安透过乞丐腐烂的眼眶看得真切。
行云流水的动作证明这绝非傀儡能做的精妙招式。
伊安肯定，这奥法罗没有被傀儡精灵控制，他可不相信若是霍克控制能有这等身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