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序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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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念(完)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一起守着小桃花庙,仍然偶尔会有人来此上香祈祷。

季节缓缓划过了三个春秋。

寂寥的冬日里,慧慈正煮了苦涩的药喂着纳海。

末了二人又吃了些斋菜。放了些爆竹烟花——这便算是过了年了。

转春的第二个月,纳海圆寂。

这天,附近的山花开的更加艳红,这小老头种了三四十年的桃花也一夜之间灿若如临仙境。

他说:“慧慈,我走之后折几只桃枝同我一起烧化罢!我到时带过去,正好可以给我娘瞧瞧……她也最……最……”

她也最是喜爱桃花的。

慧慈说我知了。

师父我知了。

慧慈又是一个孤家寡人了。那晚小桃花庙里燃了一个晚上的火焰,连同长明灯一起。

后来慧慈继续待在小桃花庙。

也学着纳海的从前的样子,偶尔出门见见山水。

也会带甜果和书册回到樊樊村,听孩童的稚嫩,看妇人的祥和。

欣欣向荣。

“师父,我是从哪来的?”

一念乖乖的从慧慈怀里下来,而后盘腿坐在蒲团上——他不能让师父太辛苦啦,最近吃了很多,长了好多肉。

慧慈摸了摸一念的小光头,思绪飘到那段雨夜连绵的日子。

“你从众生渡苦厄之时来。”

那时的山拐子迎来了天灾。

山洪带着雨水在山脚下日日上涨,村长引着乡亲挖了一道又一道沟渠,沟渠又慢慢变成了河流,最后变成了一个湖泊。

可是山洪带来的瘟疫和饥饿依旧每天都在这片土地上上演厄难。

纵然如此,官场派发的赈灾粮却迟迟不见踪影。

慧慈又一次出了远门,一路北上。

用几份薄面换来朝堂重官陪同,一路南下,一路赈灾。

慧慈已经记不清念了多少往生咒。

纳海教给他的所有也慢慢磨养着慧慈的脾性——越来越像个和尚了。

高官此行换来了不少民心。

天子也被各地供奉着长生牌。

山拐子里也有,只不过被供奉在祠堂。

原先村民是想立在小桃花庙里诸佛堂里的,只是村长知道些许慧慈的过往,力排众议立在了祠堂。

慧慈念了句佛号,受了村长的善举。

小桃花庙的行人多了起来,来往的香客带来了许多热闹。

这份苦厄的尾声,只剩下连续几日的雨夜和休养生息。

有一个难得的日头,微微晒出几分暖意的下午。

一念在此时被一名村妇送了上来。

慧慈寻过去时,只是一片片连绵的石碑。

叹息又响起一声。

紧接着是许多遍的往生咒,还有慧慈的心意。

苦厄渡我,新生迎我;万般因果,只回念无声。

只是回念无声。

慧慈师父说,前路漫漫,对于时间来说不过沧海一粟。

“一念,你莫要追寻从前,你要朝前看……”

一念摇头晃脑,已然是十岁孩童了。

彼时一念正从山下的学堂回来,带了些新的书册。

“师父,今日学堂放半日假,师长要去隔壁村里取新书册。这些话您讲的我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孩童顽皮,吵吵闹闹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慧慈轻笑,偶然记起自己儿时也如此叽叽喳喳。

“一念可有想好自己的名字?”

慧慈寻来一沓纸,上面写了许多名字。

“再过两年便可参加童试了,一念这名你也该还给为师了……”

孩童接过那厚厚的一沓,翻了几页,“为何要还?既然师父给了我,那边是我的了……琴声动武林,剑在手中握……师父,我翻了许多词藻墨宝,只喜‘闲亭’二字。”

“闲亭,闲庭亭立,君子谦谦。闲亭也可。”慧慈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应下了闲亭二字。

“师父,童试非去不可吗?您的过往并无刻意隐瞒,我对朝堂是有些偏颇的……”

慧慈念了一句佛号,“一切皆有因果,一念之间有诸多可能,单凭我之行迹,不可估量全局。”

……

刘闲亭到底是要去参加童试了。

这回北上,樊樊村一同去了十数位学子一起。

诸多才子经过几年披荆斩棘,或从军或辩高堂,或有经商或有闲云野鹤,都颇有建树。

樊樊村突然繁荣起来。

最繁荣的时候,是闲亭拿了魁首那段时日。

彼时旧帝寿终正寝,新帝登位,一切正是培养心腹、百废待兴之际。

闲亭入了翰林院。

慧慈有与荣焉,赞闲亭是青出于蓝。

闲亭骑着戴红花的骏马归来时,除了一众学子,还随行了许多仆役。

衣锦还乡。

慧慈同村民一起迎着归来的孩子们,泪光眨眨。闲亭长大了,二十有余,年轻有为。

师徒二人继续在小桃花庙待了月余,闲亭便北去了——那里是他现在该待的天地。

一别又有十年。

闲亭一路高升,攀上了宰相之位。

妻儿美满,如当年的刘学义一样。

不过又不一样,闲亭比刘学义聪慧,他的路自然是顺畅的。

慧慈躺在小桃花庙纳海的衣冠冢边上那个小坑里,读着闲亭寄来的书信。

庙里的桃花树染的雪白。

“心里高兴……高兴……”

慧慈泪眼婆娑,恍然间又见到纳海拿他衣角擦泪的样子。

次年冬。

花甲近古稀之年,慧慈圆寂。

村里的医者说,慧慈是久郁成疾,终日困苦,才没能挺过那个寂寥冬日。

闲亭得知消息时,方才惊觉封榜那一年,竟然是最后一面。

小桃花庙已然破败了。

闲亭于京中携妻儿守孝斋戒五年,以表思故人之痛。

待到闲亭大限将至之时,他躺在华贵的拔步床上,塌下是妻儿孙辈。

他有些恍惚。他耳旁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似乎说要守着“一念”这个名字,旁边有一个长者慈爱的笑着,如父辈一般,让说这话的孩子觉得依赖喜欢。

终究是他失约了的。他想。

闲亭这一生风生水起,门楣显赫。

独独对不起慧慈这位故人。

一念起,万物失声。

自此,小桃花庙到底是真的破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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