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灰吧!阎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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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真相

徐斋的天师剑已然磨利,其上虽因周彪多了一丝瑕疵和划痕,却未能影响其与月光的寒芒争锋的势头。

而他恨之入骨的孩子已然从奈河中爬回。

在小小旱妖神通的照耀下,他在破开覆盖了身体的水膜,宛如初生的婴孩破开羊水,迎接新生。

纵然鬼魅不需要空气维生,可它们依旧会被溺水的痛苦所滋扰。

只是长时间的痛苦反而会让人适应,一段苦痛的经历最为难熬的,恰恰是刚堕入深渊,以及即将迎来黎明之前的瞬间。

对这倒霉孩子也是一样,他早已适应了在水中沉溺的日子——无非是不断的晕厥,转眼便接近永远。

而这重见天日之时,才让他的感官开始复苏,残存的奈河水与小小旱妖的神通在他神魂当中拉锯。

周彪只见这倒霉孩子在地上挣扎,若他能保持形状,该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可他此时只能在混杂着水泡的声音中哀嚎凄厉。

他不断又在将心肺肠子全部掏出来,只是企图将充斥着内里的河水早一步全部驱逐,只想早点离苦痛更远些。

倒霉孩子眼下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力,连带他的忿怨眼下都因痛苦而暂未想起。

所以,眼下。

他真的和人畜无害的婴孩一样,连凄厉的惨叫都像初生的啼哭。

既然无害,既然他连忿怨都无从想起。

那不正好是出鞘斩妖的时机?

徐斋便是这么做的,剑刃划出剑花,剑尾那奇异的波浪形状倒悬。

一点寒芒先到。

却听一声金属敲击音。

周彪抬头,是刚刚把这倒霉孩子拉出奈河的尔里转过挖斗,直接挡住了剑刃的路线!

一点讶异在周彪心中凝聚,怎么徐斋堂堂一执行处的高层,攻击方式竟如此朴实?边想,周彪边道:

“我旁敲侧击你这么多,白说了么?”

徐斋呼气,脸上看不清表情:“我的家务事,你也要管么?”

妇人刚刚脱力跪在了地上,想强撑着爬起,此刻表情泛起期翼。

阴差一直在冷冷旁观,将手背到了后面。

周彪本想笑起,想说出自己已经准备好的说辞——所谓君子远庖厨,喜好牛肉的人见屠夫宰杀黄牛时,露出恻隐之心不算虚伪,见其生而不忍见其死而已。

你们要父子相残,去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就好。

这样事到最后,自己都可以置身事外,然后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站在道德制高点发表一些长吁短叹,这便足够了,不好么。

多轻松!多爽快!

但不对。

周彪的眉头越皱越深,忽然将已想好的天衣无缝的话语咽了下去,然后环顾周遭,将所有人的神情重新烙进眼里——

徐斋状似冷漠。

妇人好像期翼。

还有阴差明面上的漠不关心。

一种熟悉的感觉跃然,周彪想起某次过年,和包工头们一起吃晚饭的日子。

面上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彼时自己年轻,光顾着闷头吃饭,还想着过年似乎大家都放下了戾气。

可在夜里惊醒,周彪才忽然想通面上的其乐融融中,有多少暗自潜藏的讥讽,有包工头将同僚出卖,有人已经宣言要和自己单位打擂台。

周彪本来从那次起,就该知道面上的话语从不表示真相。怎么死后,这些浅显的道理一下子又全部丢掉了呢?

思路渐渐清明。

周彪忽然笑起,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某个人诉说:“你们啊,你们。你们是想让我当个轮回路的看门大爷,还是……想让我当个阎王?!”

越说,周彪越是大笑,将众人的表情一个又一个环视,甚至将他们一个个俯视。

尔里讶异,她一直没感受到徐斋剑锋的压力,早已放松下来:“这俩有什么区别么?”

周彪耸肩:“看门大爷嘛,只要听上头命令,来一个人就放一个到轮回路进去,一辈子都是人的打手,就这样而已。”

“而阎王,”徐斋隐藏在阴影的嘴角竟忽然浮现一股得逞般的欣慰:

“世人都说死后自要仰仗阎王裁决一生!埃及有阿努比斯去称重死者的心脏,沉重以至于污浊的下地狱,而澄澈并轻巧的上天堂!”

“阎王就该体察、裁决!一个人云亦云的看门大爷……不值得任何人重视。”

周彪的笑容渐渐收敛,所谓判断,所谓裁决。

无非是寻找真相而已。

却见。

阴差再无维持事不关己的余裕,他张了张嘴,用冷笑掩盖其湿漉漉的神色:

“阎王……阎王?!阎王唯一的职责便是维持人世和阴间的平衡!你若真想当个民办阎王,将扰乱奈河的鬼魂打碎收押,才是正事!”

见周彪没有因他的话而动。

阴差握拳,径直向在挣扎的倒霉孩子走去:“你不知轻重,我知!你不想动,我代劳便好……”

嘭。

阴差驻足。

是尔里的铲斗横挥,挡住了阴差的去路。

阴差发急。

周彪却更悠闲,想了想,对徐斋说:

“……我想起一个疑点,徐斋!你一直说你家孩子前世还在对其他人生死离别,下一秒就转世回了你自己家,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前世的?”

徐斋耸肩:“哈哈,你总算问这个问题啦……因为我是看着他前世死的,他是死在我的面前,如此而已!”

闻言。

阴差神色剧变。

他压抑,彷徨,愤怒,然后开始慌张,下一秒,便忽然化为液体,直直往奈河之水冲去!

奈河之水可以封阻鬼魂,可以让凡人沉溺。进入其中,如鱼入大海,无人再能追上。

徐斋只是抖了抖剑。

其剑便宛如惊鸿,像能撕开光线!与软绵绵撞在尔里挖斗上的气势再不可同日而语,破空裂风,竟将阴差逃跑的线路生生斩断!

阴差驻足。

妇人还跪着。

徐斋呼气,耸肩,像做了个再微不足道的热身一样,道:“继续,阎王大人,我想听听你精彩的推演。”

周彪失笑:“我哪有什么精彩的推演?最多把你们的证言全部倾听一下而已。”

徐斋轻笑,忽的从身后掏出一个浑圆的东西。

“这是什么?!”阴差问。

“我家孩子前世的头。”徐斋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