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不供奉祖宗吗?
也不知究竟为何,这些武将瞧见天子如此“蛮横无理”之时,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
特别是目睹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文臣在天子面前屡次碰壁,惹得一身灰头土脸的时候,这种快感更是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们感到浑身舒畅,简直爽到了极致!
长久以来,那帮文臣老是自居道德高地,动不动便以仁义礼教之名去束缚他人。
就拿皇帝生母进宫这件事来说吧,按照古礼以及祖宗定下的规矩,母凭子贵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这些文臣却偏偏搬出所谓的祖制,声称皇帝的生母并非太后,不得进入皇宫,否则便是破坏祖宗之法,全然不顾这其中是否有不近人情之处。
他们是不是忘了,太祖皇帝早就立下祖训:大明朝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所以母凭子贵是古礼,也是祖制。
如此行径,岂不是典型的只说对自己有利的话?!
这跟墙头草随风摇摆,左右横跳有什么区别么?
……
勋贵武将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天子展现出这般强硬的姿态了。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形,恐怕还要追溯到土木堡之变前夕......
那时候,武将也是说一不二的,只可惜后来……不提也罢!
如今的天子不过虚岁十五,竟然这么硬气,是谁给他的勇气?
不管了,只要能压制住这些文臣就是圣君!
一想到此处,众多武将纷纷流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来。
……
数个时辰之后。
“黄公公,关于给四号拟定尊号一事,经过我等多番商讨与斟酌,如今已经有了定论。”
“烦请黄公公尽快将此结果呈报给陛下,也好让陛下尽早得知此事。”
只见杨廷和一脸严肃,面无表情地沉声说道。
黄锦听后,微微颔首,然后便转身走出了奉天殿。
……
许久之后,朱厚熜抱着小黄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他面带喜色地望着群臣,笑吟吟地开口说道:“诸位爱卿能够以国家社稷为重,尽心尽力地处理此事,朕对此深感欣慰......”
听到这话,几乎所有的文臣心中却不禁暗暗叫苦。
这所谓的“欣慰”,不过只是天子的一厢情愿罢了!
每个人内心的感受都是不同的,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忧愁。
尤其是杨廷和,他在心里忍不住暗自咒骂了一声:“无耻之徒!”
但表面上还是强装镇定,旋即快步走上前去,朝着皇帝拱手说道:“启奏陛下,按照您之前的旨意,臣等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为太后娘娘加尊号为‘昭圣慈寿皇太后’,邵太妃为‘寿安皇太后’……”
“此外,追尊兴献王为献皇帝,兴献王妃蒋氏为‘兴国皇太后’。”
朱厚熜听到这话,面色微微一沉,旋即一抹不悦之色瞬间从脸庞上掠过。
尽管这些大臣迫于压力,勉为其难地认可了他所下达的旨意,但从他们的态度与言辞之中不难看出,这些人依旧将张太后置于更为尊崇的位置之上。
这种行径显然是有意为之。
“好,诸位爱卿着实辛苦了......”
朱厚熜强压着心头的不满,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了杨廷和,语气平淡却又带着几分威严,道:“这宗庙之制,自古以来就已经有了。”
“商周时期,太庙便被称作‘宗庙’或者‘祖庙’,乃是贵族和王室用以祭祀祖先的神圣之地。”
“杨阁老,不知朕方才所说是否正确呢?”
面对皇帝的询问,杨廷和淡淡地回应道:“陛下所言极是。”
见状,朱厚熜继续侃侃而谈道:“皇帝进入宗庙受后人祭礼,此乃关乎国体……牵涉到皇家尊严以及江山社稷稳定的头等大事。”
“如今我大明朝的太庙之中,竟然缺失了一位至关重要的祖宗......”
说到此处,朱厚熜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许,神情也变得愈发严肃起来,“身为天子,朕岂能容忍此种不孝之举!故而,朕决意要将这位祖宗的牌位恭请升入祔于太庙之内!”
闻言,杨廷和心头猛地一揪,眉头紧皱成一团。
要知道,自古以来太庙里仅有七庙之数,这可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千百年来从未有过变动。
现在皇帝居然提出要再增添人员进入太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多余的位置可供安置呢?
“陛下你到底意欲何为?莫非是想要将太庙里的某位先皇移出去不成......”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出来,杨廷和便浑身一颤,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如今,皇帝手里所掌握的话语权已经与文官集团快要不相上下了。
如果真让其得逞,那后面可就成他的家奴了,而不是朝廷重臣!
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一念及此,杨廷和轻咳一声,用眼神向身旁的蒋冕等人示意,希望他们能够站出来反驳皇帝这不妥的提议。
谁曾料到,就在蒋冕正要开口之际,皇帝竟突然间笑了起来。
那笑容看似温和无害,但在杨廷和等人看来,却是有小人得志、鸡犬升天的姿态。
朱厚熜扫了一眼群臣,缓缓开口说道:“朕的皇考献皇帝入太庙一事,实乃天家美事一桩,此事值得普天同庆。”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说罢,锐利的目光再度扫视全场,静待群臣的回应。
见无人应答,朱厚熜接着又道:“既然众卿皆无异议......那么就尽快着手去办吧。”
“陛下!”
话音一落,蒋冕再也按捺不住,他霍然起身,高声说道:“自古以来宗庙便只有七庙之制......此举万万不可行,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眼见蒋冕反对,朱厚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回应道:“无妨,换一个人便是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群臣的心上。
“什么?!”
听到这话,蒋冕只觉如遭雷击一般,两腿瞬间发软,若非身旁有人搀扶,恐怕就要当场瘫坐在地上了......
竟然要将一位先皇从太庙里给踢出去?!
这种惊世骇俗之举,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望着皇帝,嘴唇微微颤抖着,那句“你这昏君!”在嗓子眼儿里打转,却怎么也吐不出口来。
朱厚熜淡然地扫了他一眼,说道:“朕早在良乡的时候就曾说过,朕乃是以兴献王世子之名承诏继位。”
“既然如此,让朕的皇考进入太庙又有何不妥之处呢。”
“你们若是执意反对,大可以让朕卸去这皇位,打道回府,继续做我的藩王便是!”
“倘若诸位对此并无异议,那么此事就这样定了!朕可没那闲工夫整日与你们在此争论不休。”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挥衣袖,高声说道:“这大明的天下,唯有朕的旨意才是至高无上的准则,容不得他人置喙!”
说罢,朱厚熜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蒋冕身上,似笑非笑地补充道:“蒋敬之啊蒋敬之,难道你家中也没有供奉祖宗的牌位吗……”
“若当真如此,那你岂不是成了忤逆不孝之人?”
“反之,若你家中确有祖宗牌位供奉,那就足以证明你尚知孝顺长辈,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好儿郎。”
“同样的,朕将朕的皇考升入祔于太庙乃是孝敬他老人家。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了坏事呢!”
“杨阁老,不知你家里有没有供奉了自家祖宗的牌位呢?”
朱厚熜冷不丁地将目光投向了杨廷和,眼神犀利如刀,旋即丢出了一顶帽子。
见到杨廷和沉默不语,又把视线转向李瓒,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李爱卿,该不会连你也未曾供奉自家祖宗吧!”
李瓒听到这话,心中猛地一紧,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窜起,瞬间汗流浃背。
您没事吧?!
说别人就说别人,突然扯我干嘛???
我虽然也反对你,但是现在冲塔的人也不是我啊。
求求你别说了,就当我是哑巴吧……
“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朕乃是昏庸无道之君......”
“诸位爱卿倘若觉得朕此番作为实乃昏君之举,大可站出来直言相谏!”
对于皇帝说出来的这番话,满朝文武皆是沉默不语。
说你是昏君吧,似乎有些言重了。
可说不是吧,眼下这情形,比起先皇在位时可要难缠得多了。
……
“好,既然诸位爱卿都不说话,朕就当你们默认了。”
“择日为朕皇考立庙,请内阁拟文。”
朱厚熜缓缓地扫视着群臣,最后视线落在了杨廷和身上。
见状,杨廷和心里十万个不愿意,但此时也只能不甘心地应道:“臣......领旨。”
“诸卿可还有事要奏么?”朱厚熜再次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只见谷大用从人群中跳了出来,满脸谄媚地向皇帝拱手行礼,然后大声说道:“启奏陛下,内臣有一事要奏,那便是大理银矿一事......”
其实这件事情在昨天,皇帝便早已与自己商议过。
今日正是要趁着早朝之机,借机弹劾云南巡抚何孟春。
“根据以前镇守中官所得到的情报来看,大理银矿每年的收入至少可达三十七万两白银,然而实际上交至朝廷的却仅有二十九万两......”
说到此处,他眼神阴恻恻地看向了何孟春所在的方向。
“那么这缺少的八万两白银究竟去了何处呢?内臣想来想去,恐怕唯有何孟春何大人才最为清楚吧!”
闻言,杨廷和不由得一怔。
皇帝这是要对何孟春动手了吗?
而此时,站在人群里的何孟春更是面色苍白如纸。
他不悦地瞟了一眼谷大用,心中暗骂道:“这该死的阉贼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此事的?”
没想那么多,何孟春强自镇定下来,向前迈出一步,躬身施礼后,朗声道:“启奏陛下,臣有话要说。”
眼见何孟春急眼了,朱厚熜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哼,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狡辩!”
只见何孟春认真说道:“谷公公刚才所言不假,大理银矿每年的收入确实是三十七万两白银。”
“但是大行皇帝在位之时,曾亲口下达过一道密旨给臣,责令臣每年都必须上缴八万两白银以供朝廷做内帑所用……请陛下明察。”
朱厚熜听完后,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他丝毫不相信何孟春所说的每一句话,一听就知道这分明就是此人编造出来的谎言罢了。
按照何孟春的说法,这是朱厚照暗地里将这笔银子截留下来当作自己的私房钱了。
真行啊,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一个已逝去之人的身上。
你这家伙,已有取死之道矣!
私下里偷偷吞没钱财也就算了,竟然还妄图把这黑锅扣到别人的头上,关键是这人不是普通人,是先帝啊……
心里不知道毙死了何孟春多少次,不过表面上,朱厚熜还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道:“如今我大明朝天下安定、四海升平,但偶尔也会有些地方遭遇天灾人祸,导致饥荒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生活困苦不堪。”
“依朕之意,不如就将这些白银统统交由朝廷去统筹安排,用来救济那些受灾受难的黎民百姓。”
“限期三日,朕要看到那些白银。眼下辽东闹了一些饥荒,我们不能苦了百姓!”
“……”
“陛下圣明!”
说着说着,朱厚熜顿了一顿,突然话锋一转,对着何孟春微笑着说道:“何爱卿,你多年来一直坚守在边陲之地,为守护我大明疆土可谓是不辞辛劳啊,朕在此代表天下万民向你谢过了。”
“朕现在任命你为南京工部侍郎,三日后即刻上任。”
闻言,何孟春身躯猛地一颤,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一招可谓是一捧一杀,先将他高高抬起,给予他南京工部侍郎这一重要职位,但同时又无情地将他从熟悉的云南调走。
片刻后,何孟春才终于回过神来,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然后装出一副恭敬的模样,沉声说道:“臣领旨……多谢陛下隆恩。”
“陛下,何大人既然已经出任南京工部侍郎,那这云南巡抚一职岂不是就空缺下来了?”
“臣认为应当尽快安排合适之人填补此缺,以确保云南地区的政务能够正常运转。”
这时,蒋冕突然出声说道。
他的话看似关切云南的事务,实则暗藏私心。
何孟春的调离意味着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能趁机安插自己的心腹担任云南巡抚,那么对于巩固自身势力将会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