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打虎将李忠
就在陈通与吴玠、李孝忠在铁原寨外的荒野中畅谈时政的时候,数十里外的瓦亭寨亦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清晨,一个身背兵器谱,肩扛旗门挂(招牌,布幌子),挑着膏药篓的健壮汉子来到瓦亭寨前,等待寨门开启。
瓦亭寨报晓鼓响彻三通,值守卫兵开得寨门,正看见那汉子远远陪笑,用长矛指他兵器谱,却道:“你是哪来的妄人,却敢携带军器入寨?”
所谓兵器谱,其实是一种承载兵械的兜囊,材料多用结实的麻布或者皮革,可以承载十八般兵器,平日可以扎裹起来携带,用时展开来,便是一个现成的兰锜(古代对陈放兵器的架子的雅称)。
这种革囊多为一些跑江湖卖艺打把式的武师的标准配置,正如眼前的这个汉子。
那汉子道:“军爷休怪,小人这行囊里都是些样子货,非是正经军械。俺自来跑江湖非止一日,如何敢犯禁耶!”
卫兵自不会只听他一面之词,上前查看一番,发现果如那汉子所言,其兵器谱内的所有兵刃皆非真正的军械,而是经过各种偷工减料式的加工所改造出来的赝品。
如软的跟皮条一般的棒子,钝头的花枪,刀身为硬木裹铁皮的大关刀···
卫兵道:“你个卖艺的耍子,不去府城唬些外行赚衣饭,却来这处作弄,岂不是关爷帐前耍大刀?!须知这寨中多的有本事的军将,小心拆了你的挂子(招牌)!”
那汉子苦笑道:“军爷,小人亦知此寨中非是作耍之地,奈何昨日贪图赶路错过了宿头,露宿荒野一宿,如今饥渴困乏,却只好来这处歇息,不然小人必然大病一场不可。”
这个时代一般人最怕的就是生病,任你高官显侯,公卿大夫,还是底层小民,皆不乏因病一命呜呼的例子,而且这种例子还极为普遍。
故而人们多把生病视作要命的鬼门关。
那军士倒也不曾为难那江湖汉子,只叮嘱了几句,便放他进寨子里去了。
但凡军寨,内部人员一般都比较固定,故任何一个进入军寨的外来者都会让他们感到新奇,或者更应该说警惕。
由于江湖汉子的行头颇为显眼,别个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干啥的。
故但遇见些闲散人,他等皆打趣道:“兀那汉子,可是要摆擂显艺,且耍一趟枪棒,若耍得好,洒家必不少你些银钱赏赍。”
那汉子每逢此般,却只陪笑道:“恩官休怪,小人于寨外苦捱一夜,早饥乏得浑身酸软,无有气力使枪棒。若得恩官有意,待小人吃些饱饭,再歇养些,必来与诸位看官耍一耍!”
那些闲散军士倒也不曾真为难他,多凑热闹一般随着江湖汉子一起去了寨中馆驿处。
大宋的馆驿有很多功能,可算是后世快递、邮递、酒店、饭庄、招待所的综合体,馆驿一般既免费招待过往官员(不过有一定的招待款限额),也收费招待些民间的行商、旅客之类。
那江湖汉子进的馆驿,先与驿吏通报了名号出身。
“小人李忠,乃濠州定远人氏,向来各处贩市膏药为生,有一个诨号,唤作打虎将。近闻俺一远房表哥在会州发了迹,故前往投奔。”
那驿吏拿细笔在流水账上记下了李忠的名号,来历,形貌,职业以及去往因由,又收了他五十文定钱,却才使人招呼他安歇。
李忠跟着馆役去了客房置放了物什行李,却往客堂寻了一空桌坐下,然后点了一碗水酒,两盘小菜并几张胡饼。
却待要吃饮时,旁桌有闲坐的散人问道:“兀那外乡人,你从哪里来?”
李忠扭头笑道:“官人休怪,俺一时焦渴难耐,且饮些水酒湿一湿嗓子,再来与官人说话。”
说罢他将碗中水酒一口抽干,然后美美的打了一个酒嗝,又吃了两口菜,却才扯着一张胡饼,与那邻桌的问话人说道:“好教官人知晓,小人却从京东应天府而来,却往会州投亲。”
那客人道:“原来是应天府来的好汉。我且问你,你一路西来,可曾听得甚新鲜趣闻么?”
客人又解释道:“我乃本寨知寨府中的张书办,向来喜欢打听些奇闻轶事,消息杂谈。好汉自京东而来,又是跑江湖的,惯常消息灵通,必有些趣事馈我!”
李忠道:“不敢有污书办尊耳,小人却有些下脚儿(上不得台面的意思)消息,只不知该不该合说?”
那书办却是个爽利人,他自端了自家盘盏,与李忠拼却一桌。
然后又唤驿役搬来一坛酒,张书办拍开酒封,与李忠斟了一碗,道:“不论荤素些话,好汉哥儿尽管分说,我都爱听些。”
那李忠却饮了一口新酒,道:“既书办愿听小人便分说一二。”
这李忠一开始说得几般奇闻轶事。
如河北等地的诸多村庄一夜之间突然人去村空之诡事;
多地大户欲招佃户耕田却寻不得一个应招庄户;
淮南某县发生洪灾,等到朝廷官员前往查探,却发现许多流离失所的灾民早不知去向了;
京师赵官家于金明池举行龙舟会,某行社拔得头筹;
高太尉点派禁军数千,为官家修筑垦岳,三月而奠基,官家大悦,赏赐甚厚。
等等等等。
李忠但说些趣闻,不止那张书办爱听,别个也颇觉新奇,很快馆驿客堂里就围了一群人,却来听他言说。
李忠看得人多了,又饮了一口酒,却才道:“小人还有一件干系京师高太尉的江湖大事,只不知该不该说与各位听。”
不待张书办说话,旁边早有凑趣的上前,拿张书办的酒借花献佛与李忠斟满,且陪笑道:“好汉哥哥且讲来,俺们都爱听些。”
李忠但饮一口酒,故作神秘的问道:“当今京师,最炙手可热的显贵当属高太尉也。诸位可知,那高太尉的出身为何样?”
一众听客皆是本寨军士,向不闻外事,虽京师里近乎人尽皆知的秘密,他等却如何能知晓得,故皆摇头言称不知。
有机巧的却问道:“莫不是高烈武家的将种?”
所谓高烈武,便是将门高家自北宋立国后的第一位名将高琼,其人在澶渊之战中立功不小,死后追封卫国武烈王。
只那张书办却摇头道:“非也!非也!吾尝闻那高太尉乃街头泼皮出身,只不知真假。好汉哥儿,你可知晓?”
李忠饮得急些,酒意上涌,只一拍桌子,得意道:“书办此番可算问对人了哩!非是小人夸口,只这西北之地,却少有人能如我一般深悉那厮的底细!”